《时年纪》浅依

4、第三章

　　大街上人来人往，江小弦依旧是一身白衣，腰间坠着一枚新月型的玉佩，藏青色的络子在腰间摆动，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阿盏，想不到你的手艺如此好，随随便便打一条络子，就让公子我更加迷人，等你嫁给了我，天天为我缝衣做鞋打络子，那苏镇的人恐怕都要拜倒在我的脚下。”得意洋洋的瞧着路人倾羡的眼神，江小弦凑近白盏的耳朵，笑得格外欢畅。
　　“公子！”白盏跺了跺脚，娇嗔着，江小弦笑得愈发开心，正欲说话，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乞丐突然撞了过来，江小弦只觉得腰间一动，再低下头去，玉佩连着络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哎呀，是个偷儿！站住，别跑！”白盏惊呼一声，扯着江小弦去追那小乞丐，江小弦轻握着她的手，笑容灿烂，仿佛丢了玉佩的不是他，小乞丐似乎也没什么力气，才跑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白盏一把将她抓住，回头冲江小弦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
　　“阿盏，想不到平日看你柔柔弱弱，都是假象，你居然如此勇猛，公子我甚是欣慰，以后出远门连那些粗壮的保镖都不用请，带上你便够了。”江小弦也不急着要回玉佩，反而和白盏开起玩笑来，白盏着恼的瞪他一眼，凶巴巴的看着小乞丐，“快点拿出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你爹娘若是知道，会有多么伤心。”
　　小乞丐原本就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此时听了白盏的训话，竟向后一倒，晕了过去，脏兮兮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块玉佩。
　　“公……公子，他……他怎么了？”白盏被吓了一跳，方才凶巴巴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可怜兮兮的回头看江小弦，江小弦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蹲下查看，从后面跑来几个捕快，“江公子受惊了，我们接到报案，来抓小偷。”
　　“人在这里，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你们带走吧。”江小弦取回玉佩，挥了挥手，示意捕快们可以将这个小乞丐带走了，为首的一个捕头却惊呼起来，“呀，这不是翠儿么？”
　　“翠儿？她竟是个姑娘？你们认识她？”白盏好奇的询问，她一向心地善良，此时见了那小乞丐面黄肌瘦的甚是可怜，又听说是个姑娘，心早已软了。
　　“她是上个月带着她爹来这里投亲戚的，谁知亲戚根本不收留她们，她爹病得很重，真是难为她，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了给爹治病，去给人洗衣裳、挑水，上次不得已偷了街头包子王的一个馒头，还被打得半死，幸好我们路过给救了下来，后来她爹还是死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她，哎，想不到今日竟偷了江公子的物件。”为首的捕头摇头叹息着，白盏听了心疼得皱了皱眉，江小弦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又瞧了瞧地上的小乞丐，递了块银子给那几个衙役，“既是这样，李捕头，我们也不追究了，带这个丫头去江府，就说是我买回来扫院子，请个大夫给看看。”
　　“哎哟，江公子真是个心善的，翠儿真是好运气，那我们先带她走了。”几个衙役欢欢喜喜的带着翠儿离开了，白盏擦干了眼泪，甜甜一笑，“公子，你真是好心，那翠儿以后就不用再偷东西了，嗯，翠儿这名字不大好听，公子，不如给她起个新名字，就叫，就叫绾碧好不好？”
　　“给你的丫头，你自己定便是了。”江小弦摇着扇子大步朝福满楼的方向走去，白盏歪着头想了会儿，追了上去，“公子，什么叫做给我的丫头？”
　　“江家的少奶奶身边哪能没有丫鬟呢？快些走，公子我快要饿死了。”江小弦轻声嘀咕着越走越远，背影渐渐模糊，白盏提起裙子想追上去，却一步也迈不动。
　　“白姐姐，你怎么了？绾碧姐姐派人捎信回来了。”绿衣使劲推了推白盏，心里暗暗思量着，白姐姐最近总是做些噩梦，莫非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那可得去寺庙里驱驱邪气才好。
　　白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醒了过来，绿衣忙扶着她起了身，伸手一探，白盏的后背竟然汗湿了一片，冰凉粘腻的汗水让她愈发不安。
　　“白姐姐，这是绾碧姐姐寄回来的信，”绿衣将手里的信递给白盏，犹豫了半晌才开了口，“白姐姐，明天我们去趟法华寺吧？”
　　白盏没有答话，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字也不多，却如利刃一般再次刺进了白盏的心，让那个空洞的地方愈发的血肉模糊，“阿盏，公子未死，现名苏念白，瑶华帝姬的未婚夫，下月初三完婚，现已回苏镇。”落款是白盏再熟悉不过的绾碧二字，即使已经听锦落说过，可她还是抱有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锦落说的是假的，可此时却是不得不信。
　　“白姐姐，绾碧姐姐出事了么？”绿衣瞧着白盏惨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询问，白盏木然的看着她，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没事，我们不去法华寺。”
　　“小姐，你……”
　　“下去吧。”白盏低了头，挥了挥手，绿衣微微叹气，关门退了出去，白盏听见关门声，身子颤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苏念白提着点心上门的时候，白盏正坐在弦园的湖心亭里，穿着一身极为单薄的浅蓝色上袄粉红色绣花下裙，低着头一言不发，她面前的绿衣有些痛心疾首的在唠叨。
　　“白姐姐，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听？你身子一向不好，前两天还咳得那么厉害，你现在应该在房里在你的床上躺着休息，而不是穿得这么少来这里吹冷风，你……”
　　“绿衣，整日在屋里呆着，快要闷出病来，而且现在有客人，可以等会儿再训我么？”白盏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打断了绿衣的话，绿衣回过头去，王管家带着苏念白就站在她的身后，她惊呼一声，跳起来飞快的跑开了去，王管家无奈的笑笑，将一件厚厚的白色披风给白盏披上，也恭敬的退了下去。
　　“苏公子来了，请坐。”白盏朝苏念白点了点头，因为在病中的缘故，她并未绾发，而是松散的在脑后用发带系上，湖心的微风一吹，便随风而起。
　　苏念白坐了下来，眼睛牢牢的盯着白盏，眼前的女子比那日在酒楼所见更加瘦弱，脸色惨白如鬼魅一般，仿佛风一吹就要飞走，心里不由的微微作痛，“白姑娘，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好。”
　　“多谢苏公子关心。”白盏的语气淡淡的，似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远不及在酒楼里那样热情。
　　“阿盏……”
　　“苏公子请自重。”白盏打断了苏念白的话，坐直了身子，苏念白愣了下，握了握拳头，“我是真的关心你，阿盏，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苏公子说笑了，白盏与苏公子不过见过三面，并不太熟，我也不大喜欢别人叫我阿盏。”白盏依旧淡淡的，也不去瞧苏念白，眼神空洞的望向天际，苏念白伸手拉过白盏，紧紧的搂在怀里，“阿盏，阿盏，你不要这样。”
　　“苏公子，请自重，我……唔……”白盏冷冷地想要推开苏念白，话还未说完，苏念白却轻柔的捂住了她的嘴，“阿盏，我好想你。”
　　白盏不再挣扎，无力的靠在苏念白怀里，泪流满面，柔和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仿佛时间就此定格。
　　“公子，六年了，阿盏等了你六年。”
　　“我知道，我知道，阿盏，当年我受了伤，被义父所救，醒来后我忘记了一切，容貌也毁了，义父收留了我，为我治好了脸上的伤，一个月前我朦朦胧胧的想起了些事，便回了苏镇，直到那日在酒楼听了店小二和掌柜的话，我才完完全全记起来。”苏念白搂着白盏，白盏的骨头硌得他有些疼，心里难过得不得了，记忆中的白盏是有些婴儿肥的，肤色也极红润，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公子，你是不是已经订亲？”白盏幽幽的问道，虽然很不想开口，但总还是要他亲自说，自己才能彻底死心的吧。
　　白盏问完这话，明显的感觉到苏念白的身子一僵，有些不太自在，似乎是犹豫着，迟迟没有开口，于是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着他，再次开口，“公子，你是不是已经订亲？而且还是瑶华帝姬？”
　　“是。”苏念白微微用力，将脸埋在白盏的发间，声音有些发闷。
　　“阿盏恭喜公子。”白盏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早在救起公子那一日就该知道的不是么，他不记得自己，自然会有别的女人，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倒还罢了，她还有一丝希望陪在他身边，哪怕是个通房丫鬟，也是甘愿的，可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帝姬。转念又一想，即使那人不是帝姬，见一面少活一年，她也跟公子厮守不了多久，心情便慢慢平复下来，终究不是她的姻缘，这辈子没有这个福分罢了。
　　“阿盏，跟我回京城好不好？等过上几年帝姬有了孩子，我便找机会跟她说，一定给你一个名分，好不好？”苏念白明知这样太过委屈白盏，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白盏却没有再回话，闭着眼睛在苏念白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六年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这样香甜，梦中尽是她和江小弦的甜蜜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