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古杏花

14、Chapter14

　　时间：2016年5月25日
　　地点：便利店

　　采购了一些零食和日用品后，逸歆就赶紧走到收银处买单。刚刚杜垣风来电话，说今天已经拍完所有镜头，今晚就立刻开始剪辑，问她要不要过来台里一起剪。毕竟是她构思的剧本，她当然希望能够参与剪辑的工作。
　　结好帐准备坐车回家换衣服，却因为便利店门口架上放着的八卦杂志而停住了脚步，杂志封面印着本期头条的标题——嫩模陈琳夜会男友 傍上麒麟太子有望嫁入豪门？！
　　麒麟太子，是外界对麒麟药业大儿子崔元浩的称呼。
　　崔元浩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其实很清楚。以前还没认识他之前，也知道他经常和女明星传绯闻。
　　逸歆本来就是一个孤僻的人，在天宏文化老板的生日会上难得遇到了主动和她聊天的元浩。随后对方就展开追求，对方的体贴和风度，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她对这种被呵护的感觉无法自拔，便渐渐相信对方是真心的。结果就是她把那些网络上的绯闻忘得一干二净，答应成为元浩的女友。
　　这是逸歆的初恋，她真的会以为，她和元浩可以走到最后。
　　她买下了那本杂志，立刻就翻开来看，夜会时间正是和霍宸吃饭那晚，元浩说公司有事的那晚。她放下杂志，闭目深呼吸了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了一些，便掏出手机拨打男友的号码。
　　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琳：你就是赵逸歆。
　　一开口就如此直接，逸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在打给男友的时候，却听到第三者的声音的局面。
　　赵逸歆：你是……陈琳？
　　陈琳：哦？你知道了？看来是已经看到杂志吧。那我就直接和你说吧，元浩已经打算向我求婚了，你识相的就别再来烦元浩！不过就是个写青春小说的无聊作家，也就是那些无知的小妹妹会追捧你。再过几年你就三十了吧？写那些青春小说还会有说服力吗？阿姨，别笑死人了！
　　陈琳才19岁，刚上大学的一个妙龄少女，她说这些句句都是实话，也有资格这样说。这些年，逸歆写的那些所谓的畅销书，都是天宏文化那群编辑的构想和要求，顺应着这个市场，都是那些俗不可耐的套路：王子搭救灰姑娘、吸血鬼少年和平凡人类少女、现代女穿越后被一堆皇子王爷围着……
　　她从一开始的壮志踌躇，渐渐变得迷失自我，到最后的任人摆布。金钱、名气、被大家所喜爱的这一切，都让她甘于忘却写作之始的初衷。书的确卖得很好，可除了销售量，书的内涵，光是提起就觉得可笑。
　　她被陈琳连珠炮似的话弄得无法反驳，被劈腿的愤怒也因为弱点被攻击而渐渐变得有些伤感。
　　赵逸歆：元浩呢？我想和他说几句。
　　陈琳：阿姨，拜托你别这么烦行不行！元浩正在洗澡，请你别破坏这一个美好的夜晚……
　　陈琳说话之际，电话里忽然传来了元浩的声音——
　　崔元浩：宝贝，我洗好了…….
　　“啪”的一下迅速按下了结束键，赵逸歆惧怕再听到一丝一毫让她崩溃的讯息。看着屏幕黑掉的手机，她的眼前似乎也在那一刻迅速变得昏暗。
　　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断闪烁着白色的闪电，随着风刮得越发起劲，雷声也轰隆隆地靠近这座城市，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下起了狂风暴雨。
　　夏天的第一场雨，就在这一夜降临。
　　逸歆抬头看着从天空中不断坠落的雨滴，失神地将杂志放在便利店外的休息椅上。她步履轻缓地走进了雨中，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前行，身旁一直擦身而过形形色色的人——因为没有伞而疯狂奔跑的、依偎在一把雨伞下的情侣、兴奋地踩着水洼的小孩……
　　大部分的人都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忽略了一个在雨中缓慢行走的人，只有偶尔几个注意到的，就无比惊奇打量这个不怕被雨水淋湿的怪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赵逸歆才听到了手机在响，她拿了起来一看，上面闪烁着的名字让她有那么一丝的清醒回笼。
　　赵逸歆：喂。
　　杜垣风：你在哪里？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接！
　　赵逸歆茫然地抬头，霓虹灯和暴雨交错的世界，纷繁而混乱：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站在电视台大楼内的杜垣风，看着玻璃墙外面下着的暴雨，黑夜也因为密集的雨水变得灰白。明明约好了今晚剪片，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人来，他不禁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逸歆又低下头，看着地面上不断溅起的灰色水花，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道：我也不知道。
　　这句轻声呓语，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让杜垣风的心瞬间揪住。
　　杜垣风：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来找你！
　　他挂了电话，和剪辑师交代几句后，便迅速拿起雨伞冲出了电视台。因为撑着伞会阻碍寻找进度，他索性就这样被雨淋着，骑着单车去找，先从电视台附近找，发现找不到就骑去了逸歆家附近找。
　　他没有一句的抱怨，只有浓浓的不安。
　　赵逸歆，你到底在哪里！

　　逸歆很听话，她就真的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该做些什么。无底洞般的茫然绝望地笼罩着她，她甚至连自己的体温是暖是冷都无法辨别。雨水无情地打落在她的身上，直到……直到一把雨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她缓缓抬起眼睑，湿润的眼睛中，映入了同样湿透的杜垣风，他喘着气凝视着她，让她的头脑在一瞬间短路。
　　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终于找到她了。
　　杜垣风看到了赵逸歆微红的眼眶，可是雨水让他不能确定她脸上的的水珠到底是不是泪水。这样的赵逸歆是他从未见过的，她总是用最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看上去如此的冷漠。
　　而此刻的赵逸歆，她的外壳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无助地站在雨中，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缘的人。这个时候的她，只要被人推一下，就会坠落万丈不复的深渊。当然，也只要有人拉她一把，她就能够得到救赎。
　　杜垣风属于后者。
　　他伸手，将逸歆拉向了他的身边，二话不说就拉着她走，一路上两个人默默无语。逸歆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冰冷得可怕，而手中的温热，又是如此熟悉。

　　杜垣风带着逸歆回到了他家，因为逸歆不想回家，她害怕父母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会质问，刚好杜妈妈要去外省喝喜酒，要后天才回来，他便说来他家住一晚。
　　杜垣风的家是有着二十多年楼龄的旧公寓，忽明忽暗的楼梯灯，潮湿的气息，不时有几户人家里传来巨大的电视声，他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徒步走上了八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原本冰凉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他有些尴尬，因为被对方看到自己如此不光鲜的一面。只好不作声地低着头，手忙脚乱地翻出钥匙开门，屋子里的家具电器虽然旧了点，不过整体看上去整洁干净，让人感觉到一种家的舒服和温暖。
　　杜垣风拿着没用过的毛巾和杜妈妈的衣服递给了逸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煮姜茶！
　　逸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进了杜垣风家的浴室，她都反应不过来。环顾着四周，雪白的瓷砖，印着浅黄色的灯光，破旧的设备和窄小的空间，让她似乎离那个不再意气风发的、平庸的杜垣风更近一步。
　　他到底是如何走过这一段艰难的旅程？她轻轻触碰着缺角的洗手台，不禁想到。
　　洗完出来的时候，杜垣风还在厨房里捣弄着。她想走去大厅，经过书房之际，无意间看了一眼里面的书柜。逸歆走了进去，看着这个不大的书房里竖立着格格不入的三门书柜，其中有一大片书脊熟悉得让她只需一眼，就知道那是她写过的书。
　　每一本都在。
　　杜垣风：你在哪……嗯？怎么走来书房这边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书柜，看着里面放满了这七八年来逸歆写过的书，忽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杜垣风：啊......被你看到了，这些年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他指了指上面的那些书，只要是赵逸歆一出书，他总会第一时间去买，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变过。他是真心将她当做朋友看待，然而，却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当年近乎绝交的话，让他再也不敢与她联络。
　　而此时，他正不安地看着她。
　　赵逸歆沉默地看着书柜上那一本本书，虽然有很多都并非她所想要写的，可是，对方却一本不漏地买了下来。这让她猛然发现，当年那一个总是对她万般包容，一路扶持的杜垣风，其实一直都在。
　　未曾离开。
　　赵逸歆：杜垣风。
　　杜垣风：在。
　　赵逸歆：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