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鱼在溪

2、前话

　　召国国姓为姬，姬是周天子的姓，故而能够和周天子同姓的诸侯国，都被称为是文王的直系后代，地位自然而然高出其他诸侯国一筹。
　　召国国君姬倘暴虐，国人敢怒不敢言，别国看在天子份上，明面上都是不愿意管这闲事的，加上召国虽然肉身腐朽，可是毕竟强大了许多年，大厦将倾未倾，不知有多少人都在静静等候白蚁腐骨的日子。
　　这般平静之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成为推到大厦的那只手。

　　召成四年，召国王宫走出了一位画师，自此召国王宫才算是名扬了天下。
　　不为别的，只为画师带出的那一幅画，召国盏灯公主姬望十岁的临湖静坐图。
　　据说这幅画还不能够表现出盏灯公主一半风华，可惜的是，画一传出便消失了，所以看到那幅画的人，少之又少，那幅画自然被传得更神了，盏灯公主自小不在召国王宫中生活，连召国王宫的宫人也不能说出盏灯公主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那一定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所有人都这么想。

　　一年后，当很多人都开始淡忘画卷事件时，齐王宫传出了一个传闻。
　　传闻说，那一日风和日丽，齐王田伐心血来潮，将御史大夫子袅召进宫，在齐王宫的辕子湖边对弈，共商国是。这时，一幅画从宫外飘进，径直落在齐王面前，齐王瞥了一眼画像，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但是那次的棋局，齐王第一次输了子袅两子，以往，总是子袅以半子落败结束，子袅赢了齐王，也不诚惶诚恐，正襟危坐着，眼睛绝不愿看画像。
　　齐王拾起自己输的两子，掂量两下，饶有兴趣地笑道：“看来，这幅画倒很是了不得。”
　　子袅眼观鼻鼻观心，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未必。”
　　齐王乐呵呵地看着子袅，道：“爱卿有话？”
　　“不敢。”
　　齐王很有深意地看着子袅，子袅脸黑了黑，抬起右手，挥袖间清风拂过，画儿卷起，落在子袅手中，子袅直起身，由跪坐变为跪立，将画恭敬地交给齐王。齐王接过画，起身将画背到身后，道：“三日后，来我宫中。”

　　三日内，九州最强盛的齐国发动举国之力，查出了“画中仙子”的真身，原来竟是一年前一夜之间名扬天下的召国盏灯公主。第三日，子袅如往常一般踱步去往齐王寝宫，一盏茶功夫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次日，礼大夫带着聘礼前往召国求亲，召国国君虽说暴虐，却不真的昏庸，此时有如此强盛的齐国愿意迎娶自家女儿当王后，而且还愿意归还自己在齐国当了十四年人质的亲弟弟，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
　　婚期定在五年后。

　　自然自然，传说毕竟有很多失真之处，不过这结果已经是板上的钉，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都只等着五年后，那一场盛世和亲。
　　是的，这一场和亲。
　　齐王知道，子袅知道，召王知道，姬望自然也是知道的。

　　姬望的名字是她的母亲亲自取得，她的母亲取完名字，便撒手人寰，终其一生，也没能够得到一个了不起的封号，唯一能让世人记住她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她生下了盏灯公主姬望，第二件事，就是她去世的那一天，召王从一个贤良温厚的国君变成了一个暴虐残忍的昏君。
　　召王亲自将姬望的名号记载在宗谱上，国宗有祭司说，“望”乃满月，满月风华太盛，公主这般尊贵身份的名号本该尊贵，只是姬望生在生母离去之日，可见富贵则克，如今这般贵气的名字，难免他日不会伤人伤己。
　　那是姬望母亲离去的第三天，召王抱着襁褓中的姬望在寝殿里坐了整整一夜，面色冷寂，天亮之后，他将姬望公主交给老母陈太后，带去霜华避暑山庄，十岁前不许回到王宫，又赐封号盏灯公主，寓意满月的光华匀一些给盏灯，只希望这孩子可以平安长大。

　　姬望从小长在山庄中，她的祖母老了，对她的宠爱又没有尽头，所以姬望在五岁多便开始跟着影卫韩间一道出去游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她所有的表象都很符合祖母的教养，大约这世上，只有影卫韩间知道盏灯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那一天，姬望带着韩间走在东阿街市上，一个乞儿在拥挤的人流中撞歪了姬望的面纱，因为陈太后叮嘱过，在外万不可太过张扬，而集市中人又极多，转眼那小乞儿就不见了，所以韩间也没有追上去，姬望的脸隐藏在面纱中，不见有什么举动，但是韩间还是感觉有些不妙，只是他分辨不清这种危险从何而来。没过一会儿，姬望带着韩间走进一家茶楼，她要了韩间的身份玉牌，自己径直上楼，韩间付了帐紧跟着便上去了，就这片刻时间里，韩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姬望有本事用他的玉牌判了一个人的生死，直到他路过那处人群围观的地方，看见血肉模糊中的破衣。韩间顿住了脚步，姬望在前面感觉到韩间停下，也跟着停下，天真地问道：“韩叔，你在看什么？”
　　韩间收回目光，僵硬地笑了一笑，道：“无事。”

　　当晚，姬望端了一碗凉茶过来孝敬韩间，自此，避暑山庄的韩间再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