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正式寂寞》瞿夷

15、第十五章

　　她之前从不知道有的人活着只是充当一个玩偶，不管他怎样挣扎着想要改变，始终都只能是个玩偶。

　　她于是就笑笑，她其实也只能笑笑。他是命运的玩偶，在某种意义上说，她已经心甘情愿成了他的玩偶。他说人的潜意识里都是自私的，他从不愿意对此抱有什么幻想。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她的阿布罗狄，原来十三年来一直在折磨自己，而她从来只在命运的顶层俯视红尘中的蝼蚁，顺便思考一下顶层仍然存在的不公。他到底要什么，她仍然没有弄得很清楚，但是她知道，他确乎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拿来爱的人。只可惜理智从来不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东西，于是她便只能在幽暗的深谷中继续求索着那早已体无完肤的爱情。

　　傍晚圣域开始下了雨，烟雨弥漫的天空飘缈得让人心碎。雨一丝一丝的落下来，又一丝一丝的渗入十二宫的台阶，大地是它们孤独的灵魂最后的归宿。洛岚一步一步走上水瓶宫通往双鱼宫的台阶，细雨将她原本飘逸的白色长纱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卡妙淡淡的声音不绝于耳，洛岚感觉眼前的路开始模糊起来。

　　撒加，就是那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男人，是他么？是他毁了平静的生活，毁了阿布罗狄单纯的心，毁了远古流传的秩序，毁了一切……可是又是为什么，无论多么强大独立的人，都在他的身后默默闭上了眼睛，难道也闭上了心？洛岚摇了摇头，不会，他们有他们的理由。

　　“那天撒加对阿布坦白以后，阿布的情绪非常激动，撒加情急之下出手伤了他，阿布昏迷了将近一个月。撒加在阿布的床边守了一个月，几乎是寸步不离。我们就都知道了教皇的身份。”卡妙一直看着窗外，一直看到天空下起雨来，“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阿布是我们中间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人，因此很长时间我都不明白，撒加为什么要先对他坦白。”

　　“那么你现在明白了么？”

　　“也许，算是明白了。”

　　洛岚没有问下去。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撒加的时候，那个令人目眩的男人用能让人迷醉的声音说：“带他离开。”

　　“阿布的伤好了以后，就拒绝再见撒加，甚至很少留在圣域。撒加从来不阻拦，也极少过问。五年以后阿布再回来的时候，当众宣布效忠，以后几乎每个黄金圣斗士都离开过，他却一直留了下来。”

　　…………

　　卡妙说了很多，十几年来是他目睹了阿布罗狄一点一滴的变化着，能记住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毫无遗漏的娓娓道出，很难想象卡妙这样的人，会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洛岚一字一句的听着，世界仿佛已经离得很远，卡妙邈远清凉的声线被丝丝缕缕的雨水夺走，慢慢的就消失在天际。“卡妙，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已经知道了。”洛岚静静地说。我什么都知道，什么我都有预感。你不知道那五年发生了什么事么？不需要知道，阿布从来就是那个样子，是非在他的世界里简单成纯色，他的信念从来都需要最极端的忠诚来供养。他要自由，他是不能被操纵的苍鹰，原来是这样的，他其实一直都在畸形的生活里折磨自己。

　　“卡妙，谢谢你，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他永远不会再来爱我，他抱着我跳崖，他把我带回圣域，为的只是要让我知道这个结局，现在我知道了，但是那又能怎样呢？那又能怎样呢？阿布罗狄，你告诉我，那又能怎样呢？我不断追问的不是这个结局，我只是要知道你的生命本来的样子啊……你永远都回不去了，对么？从蓝发的撒加在你面前裸露身心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你了，对么？你在外漂泊五年，我知道你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只是看到了，认定了，你要的东西，你要的信念，你要的方向，对么？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终于明白，那里面，已经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阿布罗狄，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命运……如果它让你成为一个普通人，也许我可以对它宽恕……宽恕……中性的命运……

　　洛岚恍恍惚惚的走回了双鱼宫，卡妙在水瓶宫的门口注视着那个白色的纤细的身影在夜雨中近似飘零，他看着她走进双鱼宫。阿布罗狄，其实，你只需要稍微愚钝一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洛岚回到双鱼宫的卧室，但是双脚却没有停留的意思，阿布罗狄的玫瑰园幽灵般的魅惑着她的灵魂，她对这些花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她走进了玫瑰园，这种奇怪的感觉愈加强烈，强烈到几乎不能呼吸。每一瓣花瓣，每一朵蓓蕾，每一片叶子，甚至每一根花刺，都似乎是她身体里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让她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想与它们融为一体的欲望。洛岚倒退了几步，双手接了一捧雨水狠狠砸到脸上，希望能借此清醒一下恍惚躁动的情绪，但是随着头脑的清醒，那种融合的欲望却愈加清晰起来。

　　“洛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什么这些美丽的玫瑰花，都命定被种成有毒的。”洛岚的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这是她来到圣域以后，阿布罗狄对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说这话的时候，阿布罗狄背对着她，声音冷漠，背影寂寥，单薄的双肩在穿梭的风中微微的颤抖，洛岚的心痛得缩起来。

　　有毒的？有毒的是么？一阵抽搐袭遍全身，洛岚感觉头脑突然清醒起来又在转瞬之间突然陷入混沌。有毒的……那么，应该会要了人的命吧？其实，被玫瑰花毒死，也不失为是一种唯美的死法，能死在他的玫瑰之下，又何尝不是天大的幸福……他已经没有可能爱我……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太大的理想，信念，更是我所不知道的……如果我活在这个世上甚至不能给他起码的安慰而只能成为他的负累……其实……死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生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样……或者所谓生无可恋……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洛岚的神志开始紊乱，一步步逼近崩溃的边缘，那一整园的玫瑰在她的眼里已经完全幻作整片整片的殷红，没有界限没有边缘没有止境。接着那片撩人的殷红开始摇晃起来，像荡漾在柔波中缠绕的水草，将她仅存的理智无情地扯成碎屑，而那种魅惑和欲望又重新燃烧起来，烧尽了所有的思想和抵抗。洛岚不顾一切地折断花枝，剥下花瓣，将柔嫩丰厚的花瓣放到嘴边，突然之间眼前的玫瑰变成了阿布罗狄久违的温柔笑容，他那丰润的唇线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到他温暖的呼吸扑到脸上……洛岚在意乱情迷中吻上了梦中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