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正式寂寞》瞿夷

16、第十六章

　　刚刚归来的阿布罗狄眼睁睁的看着洛岚把最后一片剧毒的花瓣放进嘴里，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只接住洛岚早已虚弱无力的身体。怀里的身体几乎像棉桃一般的柔软下去，阿布罗狄的心滴出血来……

　　雨雾的薄暮散去，月光在地板上描出雪白花朵柔弱摇曳的姿态。神以将达芙尼化作月桂的温柔与力量胁迫着窗边这个有着紫色长发和紫色灵魂的男人，然而让他们非常恼怒的是，有一些从光年中抽象出来的永恒不羁的原则，从这个男子身上升腾起来又散去，他有一双深秋湖水般凝碧的眸子，蕴含着暮冬大海般的深沉。他以只有不经世事的孩子才拥有的圆润的身体，作出最为无瑕的宽恕天地的姿态。终于有一天的夜里，他将一步踏出他的领域，看着辉煌的殿堂里有嘲讽着拨弄一切的人，带着痛彻心肺的遗憾，离开。有着金色身影的人超度他，有着宿命泪痣的人慰藉他的爱，有着月光般至纯宽容清醒的人，在他的墓前遗落一朵青白低徊的花。
　　穆在窗前翻着一本很古旧的书，小贵鬼就在他的身边睡得很熟了，隔夜的雨吹进丝丝的凉意，很安静，宿命，遥遥无期。
　　永失我爱的无色彩的生命，我多么希望能化作天边一抹云霞，如烟幻灭唤你一个微笑，随你到天涯旅行。

　　“穆！”阿布罗狄跑进白羊宫的刹那几乎要崩溃了。雨早已停下，然而他的长袍却透湿，怀里的人被月光染白的脸，绝望从□□的深处宏亮起来，逼迫着人流泪。穆从未见过阿布罗狄这样的神情，那双水蓝色的眸子里不断透出颤抖的影子，抓住她衣衫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清亮的水滴从他光洁的发稍滴落，宛若一滴一滴流失的生命。“穆，求你，救救她！”“她吞了我的玫瑰。”看着穆探询的眼光，阿布罗狄又加了一句。
　　穆没有多说什么，迅速从阿布罗狄手中接过洛岚的身体，转身进了内室。月光如秋水般寒冷，透过雕花的窗棂映在穆清俊的面孔。床上的人这时衰弱到极点，身体不住地打着哆嗦，原本苍白如死的脸此时已经烧得透红。阿布罗狄眼看着穆的双眉渐渐蹙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穆站起来，站在阿布罗狄身前，定定的注视着阿布罗狄含着水意光泽的眼睛：“你还爱她。”穆就伸出手来，光洁圆润的指尖花果阿布罗狄精致的脸，“你哭了。”
　　阿布罗狄几乎无语凝咽。
　　“她没事，任何事情都没有。”穆回身又坐回床边，一半颀长的身形隐没在黑夜，“她虽然吞下你剧毒的玫瑰，但是却一点危险都没有。这决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从她的心跳来看，不久前有过很异样的激动，很像是被什么力量所蛊惑，头脑看来也不是太清醒。换句话说，她是在意识混乱的情况下这样行为的。而且，”穆顿了顿声音，“她身上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小宇宙。”
　　“怎么会这样？”阿布罗狄似乎清醒了很多，理智的冷漠重新出现在他美轮美奂的脸上。
　　“暂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阿布，你要有所准备，也许这次，她是真的离你而去。”
　　“那再好不过。”
　　“是么？”穆托起阿布罗狄的脸，尚未风干的泪顺着他的手指滑落下来。

　　“阿布罗狄大人，教皇召见。”门外传来杂兵的声音，穆和阿布罗狄无声的对视一下，阿布罗狄转身准备离开。
　　“阿布，任何事情都不要再逃避。”
　　阿布罗狄在月光中远行。

　　洛岚，我可以爱你胜过爱我的自由，但是我不能爱你胜过自由。

　　十二宫漫长的台阶在他的脚下远去，阿布罗狄第一次合上双眼张开双臂去感觉圣山上的风和雨，一缕一缕的冷无声无形的来了又走，空气里弥漫着命运女神四处游荡的味道。张开眼睛时他就看到了教廷的月色，和很久以前的那一晚没有任何的不同。他的手触到了桃心木粗糙的纹理，他的长袍拂去台阶上亮色的尘埃，曼妙的一层青苔在亲吻他的脚尖。一切都没有变，时间和空间，在这个男人面前无非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玩笑。所谓命运不过是金杯中一泓不醉人的绯色，没有恐惧就不会有神，没有偶像便不会崩裂。
　　“撒加，我来了。”
　　教廷上的人有着能锁住所有怀念的背影，他曾怎样以飞蛾扑火的心默念着他的名字，然而抉择就在眼前，终于到了飞走的一天。
　　“阿布罗狄，你今晚离开圣域去瑞典。”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要做的是服从。”
　　“要服从的是教皇而不是撒加。”
　　阿布罗狄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看着散落在黑色法衣上海浪般的长发，蓝发男人扶在桌边的手白皙而有水意，手边青铜面具上映出魑魅的光。他看见蓝发男人的背影无限寂寥，狠狠裁割着天地的灵魂在醉狂地拊掌大笑，有一丝的温柔残存在他的唇边，试图轻轻一呼就将身后的人带离这毁灭的无比奇美的光圈。然而那个人天性的执拗，凡俗的情节在他的眼中化作云烟般的一瞥，撒加想起有一个石青色长发的冰冷的人，在这教廷上说，撒加，对阿布罗狄，你没有胜算。
　　好吧，那只好自己来争取胜算。
　　“撒加，明天去仙女岛的人为什么换成米罗？”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要做的是服从。”
　　“你就只有这一句台词么？去仙女岛显然是我更合适。”
　　“我想我不需要再重复一遍我的台词了吧？”
　　“撒加！”阿布罗狄突然提高了声音，湖蓝色的发稍微微的飘起来，月光执著地穿透厚重的褐色天鹅绒窗帘，照出一室的尘埃。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走了。”冷冷地返身，他要说的无非是这些事情，不可动摇的人其实不只是他一个，“还有，我不会回去的。”
　　身后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的控制，混淆的野心，夹杂着痛彻心肺的温柔升腾起来。阿布罗狄觉得自己瞬间在被吞没，任由他挣扎到力竭枯萎也无法摆脱周身的一切。有零星的片断散落在茫茫的异次元中，这空间中充满了如此熟悉的感觉，美丽的感觉，撒加的感觉……
　　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阿布罗狄无从挽回的陷落。是的，胜算，只要他想要，就一定在他手里。
　　阿布罗狄，在我的空间里慢慢等待吧，等到我们亲手决定结果的那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蓝发的男人走进教廷的内室，法衣将面具拂落在地，黑色天鹅绒的门帘重重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