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正式寂寞》瞿夷

17、第十七章

　　太阳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穆在角宿二退去的地方嗅到了浓重的草汁的芳香，沙罗双树园熟稔的落英，落英下淡霞一样色彩的人，在即将到来的世界里彼此又将会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只蝴蝶停在窗棱，重叠的远方教廷的阴影印在它的翅翼上，合着初阳的清光折出一缕淡痕。就在昨夜，穆清楚地感到了阿布罗狄的小宇宙无声无息的被包容被融化了，凌厉的剑锋摒绝了一切外力的干扰，可是那直接包容他的部分却温柔的不可触摸。穆看着夜色下的圣域轻轻舒了一口气。
　　撒加，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情始终也是种命运，可是，为什么你只想到反抗情以外的命运。
　　你要自由么？
　　地狱
　　彼岸花
　　命运是个伪君子
　　可是，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将它错认为君子了？
　　穆啊，还有一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你是君子，你宽容命运
　　但是，你逃得了一个情字么？
　　孤独不苦，对我而言，苦的是他孤独……
　　最后一缕月色里飘起一抹紫发，触手可及的爱琴海即将隐默的繁星，转身的人，轻阖的双眸。
　　穆回身远离了白羊宫尽览月色的窗边，回到了洛岚的床前。可叹的女孩，他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你一眼，朝朝暮暮伤害，天涯海角等待，可是，他爱你，你明白么？
　　洛岚已经安静下来，身体不像先前那样抖得厉害，但剔透的唇瓣依旧失水干裂，苍白骇人，柔亮飘逸的黑发失去光泽被汗水粘在脸上，柔弱的身体似乎一碰就能灰飞烟灭。但奇怪的是，她的脸很宁静，神态很安详，那安详完全不应该属于一个中了剧毒的娇弱女子，却像极了睡着的，神……阿布带她回来的时候，用的是光速，她没有反应；圣域的结界对她不起作用；中了阿布罗狄的玫瑰花毒居然能不伤及五脏；还有一件事穆隐瞒了下来，洛岚身体上的反应，不是因为中了毒，而是……小宇宙燃烧的结果……穆与洛岚无非几面之缘，但是在阿布口中和自己直觉里的洛岚绝对不会脆弱到用自杀来解决问题，在她吞食剧毒玫瑰之前明显受过什么刺激和极严重的蛊惑，又是怎么样的意识里的迷乱和蛊惑可以从一个柔弱女孩的身体里激发出这样广阔到无边无际的小宇宙，穆几乎能感觉到这小宇宙膨胀的趋势，甚至有超越黄金的力量……传说里，落在人间的神在极度刺激和苦痛的情况下，最容易受到自己所司之物的蛊惑而激发出神的本能……
　　难道她是……
　　不管你是谁，劫数已至，身份变化了是否能改变命运呢？
　　又是命运……
　　所谓爱，大概是每个神降临人界时候被魅惑的初衷，但是，也几乎是每一个有心的神在人间支离破碎后心如死灰地返回奥林帕斯的理由。
　　注意到洛岚清修的双眉微微蹙了一下，穆拉了拉她身上的薄衾，返身走出了卧室。

　　“弗罗拉，美丽的弗罗拉哟，你可听到了我的呼唤，奥林匹斯圣山上的父在等待着你，流落在人间的美丽又任性的弗罗拉哟，回来吧，回家吧……”
　　谁？谁在叫我？谁是弗罗拉？不，不，我叫洛岚，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快走吧，到别处去，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洛岚的修眉紧紧的蹙起来，身体不安的挣扎扭动着，身下洁白的床单被揉出一捋一捋的褶皱，月光映在她雪白的脸上，一抹惨淡的惶惑若隐若现。“回家吧，弗罗拉，回家吧，回家吧……”玄幻般的声音毫不留情的侵入洛岚的思想，侵入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疯狂地啮咬着每一根神经，洛岚颤动的睫毛几乎要滴出水来，不，我不是，不是……
　　“不！”洛岚惊慌的叫喊着醒来。卧室外穆手中的银星砂一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降落。她还是要面对了，生生死死都不分开么？洛岚，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弗罗拉……
　　眼前的女子，月白色的皮肤，堇色长发，银灰色的眸子里孕育着生杀予夺的气魄，诱惑的身形几乎可以称得上柔弱，身体里却无名所以的充斥着湍水急流幽茫的晦影千奇百怪的碰撞，一丝近乎宠溺的微笑挂在嘴边……洛岚轻轻起身，只在刹那间眼里一闪流光划过，脸上的惶惑退去宁静得一潭深水一般，白玉般的双足赤裸着踏上冰凉的大理石地板。
　　“雅典娜。”冰冷如水，纯粹神性的声音。
　　“弗罗拉，你终于肯认识我了。”
　　“我可以不回去么？”直奔主题。
　　“你爱上了人？”
　　“如你所见。”
　　“你不会明白那些人类在想什么。”
　　“不，我明白。”
　　“噢？”雅典娜狭长的美眸里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说说看？”
　　“很不幸，你不会明白。”洛岚直视雅典娜的双眸，“否则你不会作出这些事来。”
　　“弗罗拉，你几乎要像人类一样放肆了。”
　　“不胜荣幸。”
　　一丝玩味的微笑从雅典娜唇边荡开来，依旧艳丽甚至依旧宠溺：“罢了弗罗拉，本也没有想让你这么早回去，如若不是那个水瓶宫，你大约也不会这么早就不得不面对和挚爱对立的现实呢。罢了，你就留下来看看吧，看看放肆啊，嗬嗬，到底会是什么下场。”雅典娜向前几步，单手托起了洛岚的脸，“多精致多美妙，可惜人类不但放肆而且愚蠢呢。弗罗拉，我仍然是想维护你的，不要沾染了放肆的习气呀，大神是不会喜欢的。”雅典娜放下了手，神情严肃了些，“而你，弗罗拉，早晚还是要回到圣山上去。”
　　“恭送主神。”
　　洛岚单膝跪地，雅典娜再看不到她的脸。和挚爱的人对立？怎么可能……
　　阿布，我的爱，我终于懂得你了…… 我的爱……我终于……懂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