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大臣》热茶来一壶

1、第一章 皇帝爱吃

　　“说到皇上用膳，那是早中晚各一次，光是早膳，便有菜品二十来种。常见的菜色，诸如燕窝溜鸭条、攒丝鸡蛋、溜鲜虾、三鲜鸽蛋、脍鸭腰、炒野鸭爪、小炒鲤鱼、燕窝熏鸡丝、肉片炒翅子、口蘑炒鸡片，外加百寿桃、白糖油糕、苜蓿糕、如意卷、鸡丝汤……”说书人捏着惊堂木拍下，桌案一震，台下听者无不咽了咽口水。

　　有人唏嘘道：“不知那是什么样的光景？”

　　说书人情不自禁将眼神落在了前方，临着湖景的一张方桌上。这桌上摆着十几盘菜、五六样点心、两碗汤品，还有四个干净的瓷碗，四双筷子。而这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却在不断的被端走，又换上别的菜。品菜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极为挑剔的拾起筷子，仿佛是凭兴趣随意的挑起一点“醉八仙”放在碗里，稍稍滤了酱汁，才放在嘴里尝了尝。

　　“有些淡……”只见这公子哥稍稍蹙了眉，他身旁的小厮已经把那弄脏的碗移开，添上新的碗。他就这样十分悠闲道：“这醉八仙里有三蛤、两贝、一虾、一蛏、一螺共八样食材。要用先将煮熟的童子鸡泡绍兴酒十个时辰，再将这八味食材放入其中，密封一日，方可入味。不过这里面有个窍门，需要掌勺的师父把握好时机，虾是极好入味的，最难的是蛏子，需按入味程度逐一放入。现在这虾味正好，蛏子稍淡了些，想必昨天厨子偷懒，一起放进去了。”那小厮立刻将这道“醉八仙”撤换下去，换上新的菜，那公子哥一道道慢条斯理的品完，各说了每样菜的不足之处，其中有几样菜他略吃的多了些。便指着那几道菜，道：“就把这些带去荟仙阁吧。”小厮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些菜收好，摆在食盒里。

　　说书人叹了口气，道：“便是皇上，恐怕也不及于此啊……”

　　苏逸之领着小厮元宝从览味斋出来，元宝十分得意道：“少爷，方才那些听书的瞧见您桌上的菜，流了一地哈喇子。”

　　元宝见苏逸之没有回应他，又道：“说您这吃的比皇上还讲究呢。”

　　苏逸之仍是没搭理他，元宝顿觉自讨没趣，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地。苏逸之绕过几条长巷，停在一处胭脂味颇浓的巷口。这巷子里密密麻麻排着一列妓馆，巷子尽头有座老旧的绿瓦砖房，上面的“萃仙阁”三个字已经掉了朱漆。

　　苏逸之低头走了进去，元宝郁郁寡欢跟着，全然没有注意门口草席底下睡着个人。那人被踩到了头，“唉哟”一声，掀开草席爬起来，把元宝吓得抖了抖。

　　“不长眼睛呢你！看着点！一边去！”元宝捏着袖子赶了那蓬头垢面的乞丐，抬眼已经不见了苏逸之，急的爬上了楼梯。

　　“难得你常来看我，”荟仙阁的老板娘荟芸接过元宝递过来的食盒，打开道：“摺叠奶皮？”苏逸之点了点头，荟芸直接用手拿了一根奶皮便吃起来，那酥脆的奶皮到了嘴边，化成了粉，好似一层雾气，飘洒下来。苏逸之一脸嫌恶的叹口气，道：“你还是那么不讲究……”
　　荟芸咯咯笑了，道：“都像你叔叔那样，还叫不叫人活了？”

　　苏逸之抬起修长的指，那指头骨节分明，指甲饱满，他学着荟芸用手捏了奶皮喂到嘴里，慢慢嚼道：“这样吃起来，确实快活。说不定叔叔就是看中你的随意……”

　　荟芸慢慢止住了笑意，道：“你叔叔一走都快五年了，这五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叹口气，道：“你爹还是老样子，今年你叔叔的忌日，他早早就派人守在了坟头，我隔着老远看了眼你叔叔的坟地，就匆匆走开了，怕被他认出来。去年，就因为我去祭拜了你叔叔，你爹差点要把这荟芸阁给拆了。”

　　“幸好他不知道你常来我这儿，否则，我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荟芸自嘲的笑了笑。

　　苏逸之似是被她提醒了，转头对元宝道：“你下去看着，要是见着老爷，就机灵点报个信。”元宝立刻跑了下去，见门口那小乞丐还蹲在地上，脖子上挂着一块木牌，用别扭的字体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引得一群好事的老少爷们在旁围观。

　　元宝用脚尖推了推小乞丐，戏谑道：“几个钱买你？”

　　小乞丐知道他存心戏弄，故而不说话，元宝愈发刁难道：“你是无价之宝？还是一钱不值？”
　　小乞丐默默挪了个位置，避开了元宝。

　　“爷问你话呢！”元宝一脚揣在小乞丐肚子上，正要打他。手被人扯住了。

　　“谁胆子这么大？”元宝怒目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绛紫色马褂的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两鬓斑白，方脸阔鼻，冷肃的看着他，正是兵部主事苏察。

　　元宝缩了脖子，乖孙子似的站着道：“老爷……”

　　苏察换了便服，有意没有带手下人来。他冷着脸松开了手，元宝立刻捂着那手腕，带着寒意吸了口气。苏察道：“逸之在里面？”

　　元宝眨了眨眼，苏察提了音量，道：“在还是不在？”

　　元宝只得讪讪道：“就在里面，正和荟芸姑姑说话……”

　　苏察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进了荟芸阁。今日早朝，太和殿上，皇上本来喜气洋洋的打开了奏折，以为是北部边疆的捷报。不想刚看了几行字，龙颜大怒，将奏折狠狠的摔在了大殿上的金砖上。“岂有此理！”皇帝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就陷入了沉默。皇上已经很久没这么动怒了，大臣们都不敢去碰那奏折，以至于奏折一直散开摊在地上，维持着原状，文武百官就像罚站一样，沉默的站过了一个早朝，思索着“岂有此理”四个字的意味。

　　直到散朝后，宰相多摩才捡起了奏折，细细看了一遍，“大皇子惨败，折损士兵三万余人。”多摩慢慢合上奏折，看了兵部侍郎沁申一眼，沁申不语，看向苏察等兵部主事。多摩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我们还是各回各府，等着皇上的旨意吧。”众人不约而同嗯了一声，却各怀心思的走了。苏察一路上想不明白，之前已经将大皇子败退的奏折往上呈递了，皇上看到了应该早有准备，不会如此大发雷霆。若是皇上没看到……苏察仔细回忆了奏折呈递的过程，他亲手交到沁申手里，沁申亲自放在了将要呈递的那一堆奏折里，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苏察心里虽然这么想，却还是经不住后怕。

　　苏察已经上了楼梯，荟芸眼尖，一眼看到了他。她有些惊慌，松开了手里正捏着的奶皮，扔在了盘子里。苏逸之顺着他的眼光看到苏察，稍稍有些惊讶，却并不慌张，从容道：“爹，您怎么有空上这里来？有新鲜出炉的摺叠奶皮，您尝尝？”

　　苏察缓步走过来，青着脸看着那一盘鲜黄的摺叠奶皮，道：“回去。”苏逸之见苏察难得的没有发火，便站起来。苏察看都不看荟芸一眼便转身走了。苏逸之对荟芸无声说了句：“改天再来看你。”

　　苏察路过荟仙阁的门口，往那小乞丐面前摆着的瓷碗里放了一锭银子。小乞丐道：“老爷，不用这么多钱。”

　　苏察不禁有些感慨，如今的世道，人命是如此轻贱。他收起严肃的脸色，微微笑道：“这是给你的，葬了你父亲吧。”小乞丐拦住他去路，道：“老爷，既然您买了我，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您啊。”

　　苏察见那小乞丐虽然面色污浊，眼里却是干净的，道：“如果我不应承你，倒是抹杀了你的一片赤诚。走吧，到我府内，给你换一套干净的行头。”

　　那小乞丐喜极而泣，爬起来跟在苏察身后，他转过头，看到身后同样正在看他的苏逸之，愣了愣，苏逸之清俊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绕过小乞丐，又绕过苏察，加快步子走了。

作者有话说

　　进击的吃货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