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梅姐的四件事》索朗仁称 a

5、第四章

　　梅姐最初的光阴过得凄风苦雨，医院说她是肺病，而且是肺病里最厉害的肺结核，肺结核在历史中跟死刑犯差不了多少，鲁迅就是得这劳什子离开尘世的，还有英国的西希公主，要不是皇室子弟，她也不能到风光如画的意在利海边静养，肯定也是鲁迅的下场。好在梅姐得这病时世界上已经发明了异烟肼和利福平，关键的问题是肺结核传染人，很多同学和散布在城里的亲戚都躲瘟神似地避着她。梅姐说最苦的日子是没粮下锅了，奶奶背着她就哭，见了她就做出笑，奶奶走东家串西家，要知道那些日子的人家身上是清一色的补丁叠罗汉的装束，菜色的皮肤，走路象走钢丝，每迈一步都要打晃晃。就这样，只要奶奶上门，邻里们总是收紧自己裤腰，从省吃检用的口粮中匀出一点倒进奶奶的老土碗里。梅姐背着奶奶求菩萨保佑奶奶长命百岁，这么好的奶奶天下难找，偏偏让我梅姐遇上。梅姐说这个老天就是怪，你怕啥他就偏来啥，她病得离膏肓不远时，奶奶终于撑不住倒下了。梅姐又发电报又写信，从千里之外和百里之外招回了剩下的最后两个亲人，弟弟和妹妹把对记忆里的父母的思恋也一并哭到了奶奶身上，一番昏天黑地后，擦干了眼泪，掩埋了奶奶，沿着祖辈的脚迹，去完成他们末竞的事业。姐弟俩临到走时好心的邻居刘大妈才说梅姐的身子再没有油水补补，姐弟三人极有可能就得减去一个了。
　　于是弟弟小海回到生产队就搞开了侦察，最后敲定队长家的鸡圈，连着几天几夜的蹲坑，终于在星星也睡眼朦胧的凌晨扛走了队长家的鸡圈，里面有五只下蛋鸡，那可是队长家的银行，一家人靠着鸡屁股屙出蛋换钱买油盐，这无疑于就是今天的银行劫案。
　　小海心里说对不住了山姆大叔，少吃点油盐革命还照样进行，这几只鸡可是能挽救一个革命家庭的后代，孰轻孰重这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妹妹小娟回到西昌，立即就朝对她相当有意思，她又一直以猫逗老鼠的心态跟人家玩的一个驻军排长暗送秋波，在她的点化下，驻军排长频频把多年积存的粮票还有人民币投进心上人的口袋。在外援还没有来到的日子里，梅姐的日子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老鼠到她家门口也绕着走，里面没有一丝可吃的东西。最先施舍温暖的是街上的刘大妈，刘大妈是天擦夜时摸进房子的，她老人家瞎子摸象般地摸到了在冰冷的床上蜷成一团蛇样的梅姐，哦，梅子呀，你这额头真烫，走吧走吧快到大妈家暖暖身子。听了这话，梅姐就感到佛光普照了，她管不了自己的病会不会染上别人，咬紧牙关撑起身子，随刘大妈进了人气热烈的家。刘大妈一家子没一个嫌她，那顿饭她吃出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温情。从那天起，街上的左邻右舍每天都有人默默地把梅姐接到家里，刘大妈让读书的儿子和女儿放了学就到府河去摸鱼捞虾，炖出雪白的汤让梅姐补身子。隔三岔五，梅姐总会听到刘大妈的声音，哎梅子呀，走吧走吧，到大妈家吃饭。之后小海扛回了鸡，小娟邮寄的钱和粮票也在邮递员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中送到了她手里。梅姐问小海哪来的这么多鸡。小海嘻皮笑脸地说是后方人民的无私支援。小海回到生产队就让民兵捆上了，队长报了案之后动员了一切革命力量终于找到线索，小海写下了字字血声声泪的悔过书，还承诺用剩下的国家补贴赔给队长，派出所这才手下留情没把案子朝深处挖。小海当着公安人员的面对队长说这事不能让他姐知道，队长还在犹豫时他又加上一句，如果让他姐知道了真相，他就陪着队长一家到阴间打官司。派出所的人也劝队长适可而止，那年月知青走极端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梅姐对弟弟的怀疑始终就在原地踏步。
　　梅姐终于度过了难关。梅姐是印刷工人子弟，她病好利落后找到了厂里，顺理成章就接上了革命的班，步上了父母亲的后尘，走进了先进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