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月明燕夜语》华燕

11、第 11 章

　　凌晨两点，会议终于结束了。

　　在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过程中，我们讨论了大量合同事项。多亏了自己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面对近千页的合同文本不断地反复阅读和修订，才能记住如此大量的细节，可以清楚详细地解释方方面面的问题。父亲平日常喜欢挂在嘴边的“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在这一刻显得尤其珍贵。

　　从在法学院读书起，我就忠实信奉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在许多人眼里，这句话或许太落俗套，但它却是绝大多数普通人通往成功的唯一道路。法学院的课程向来繁重，从上学的第一天起，每天就要完成数百页的案例阅读。喜欢取巧的美国同学都会在学校书店购买各门课程的outline(大纲)，上面总结着教科书上所有案例的要点。这样，即使不用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动辄数十页、上百页的案例，也可以比较轻松地回答课堂上教授的提问，考试得高分。

　　我却天生喜欢做 “笨人”，即使每天要到凌晨三、四点以后才睡，早上七点不到又要起床，我还是坚持做完教授留下的所有功课。因为我知道，所有的阅读都是对语言的基础训练，如果要成为一名优秀律师，在几分钟时间内就掌握一篇几十页案例的要点，半小时内浏览完数十篇案例的阅读，必须从基础做起，毫无捷径可寻。成功的基石是靠着每天数百页、上千页的阅读量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毕业后，我的读书笔记装满了十四只大号纸箱。

　　看着渐渐合拢的蓝色帷幕，我们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丰田站起身来，郑重地对我说：“林小姐，谢谢你，做得非常出色。”

　　没有什么比赢得客户真诚的赞美更让我骄傲自豪的了，我心中充满温暖与喜悦，多年的奋斗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最好的报偿。

　　“咕”的一声，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过后，肚子终于抗议了。

　　我脸泛微红，决定立刻返回。

　　正当我准备告辞时，丰田似乎犹豫了一下，却开口说：“我这里有些蛋糕，如果饿了的话，就留下一起吃吧。”

　　我有些征愣地看着他，因为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有这样通情达理的时候。

　　在公司里，深夜工作已经成了习惯，常常会和工作到凌晨两、三点的同事一起吃宵夜。所以，虽然有些征愣，但是我很快回过神来。

　　虽然同丰田在一起，我还是感到不小的压力和局促，但毕竟刚刚才建立起近似战友的默契，何况过于扭捏也有失职业风度，我于是点头答应了---

　　我们俩人默默穿行在巨大如迷宫的房间中。银色的月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黑白相间如棋盘的地板上，印出我们长长的身影。各种精美的艺术品和雕像错落有致地遍布房间的每个角落，有一刹那，我以为自己不是在某个人的家中，而是穿行在大都会博物馆的艺术展厅。这里，优雅华贵的艺术气息与会议室中的尖端科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美轮美奂，却毫无人气，我暗暗想。

　　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知道丰田是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这么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大厅和房间，如果是我一个人住，可能会寂寞得发疯。

　　不过，要是换成冷冰冰的丰田，也许就能做到，我有些促狭地想。

　　不知从哪里刮过一阵风，带起垂挂在房间四周的白色轻纱，让我有一刻的恍惚，仿佛穿过时间的隧道，来到了几千年前一处古罗马的宫殿里。四下里除了在月光中摇动的阴影和无声的雕像外，只有丰田和我。忽然间，我觉得寂寞得可怕，只想紧紧跟着丰田，快一点儿走到厨房。

　　厨房终于到了。丰田打开壁灯，柔和温暖的光芒立刻充满了厨房的每个角落，驱散了回荡在大厅的寂寞和阴冷。

　　他走到巨大的冰箱前，打开冰箱门，端出一个还没有打开包装的大蛋糕，又在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找出刀叉和盛蛋糕的盘子。

　　我好奇地看他打开盒子，里面露出的竟是一个华丽无比的双层大蛋糕，上面还用法文写着几行字。

　　犹豫半晌，我终於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是不是生日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