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月明燕夜语》华燕

17、第 17 章

　　能够容纳上百人的私人宴会厅里，聚满了嘉宾，大部分都是松本和陈家的亲朋好友和生意伙伴。基于松本家在业界的实力与威望，此次订婚宴汇集了大量商界和政界的名流，很多人都只有平时在电视和报纸上才能看到，我不得不再次叹服丰田集团在世界上的影响和竞争力。

　　看着远远走来的丰田和我，坐在大厅贵宾席正中的一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中年男人，
　　站起身来，楞楞地看着我们，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总裁先生，您怎么会来？”他终于问道。

　　这个人就是松本妮可的父亲，丰田集团麾下美国汽车制造分厂的厂长，松本正雄。

　　丰田集团是我们律所最重要的全球客户之一，松本正雄更是我们的座上嘉宾。纽约城里的每个律师(当然除我之外)，大概都梦想着能和他在一起打打高尔夫球，共进一餐。能够有这样一位老板作为自己的客户，这一生也就可以衣食无忧、坐享其成了。我曾经隔着老远，看到他和我们的大老板一起上车。大老板满脸殷勤为他拉开车门的一幕，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松本君，令千金这么重大的订婚仪式，怎么没有通知我呢？”

　　丰田冷淡而客气地说。

　　“犬女的小小订婚仪式，微不足道，怎么好劳动总裁您呢。”

　　松本正雄满脸惊喜、受宠若惊地说。

　　我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身材矮小，对着丰田频频鞠躬的日本人，竟会是往日那个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松本正雄。

　　“爸爸，他是.....” 妮可和陈世雄惊诧万分地问。

　　“这位就是丰田集团的执行总裁、代理董事长，丰田信玄先生。”

　　“啊......”

　　周围惊声四起，一片议论纷纷。

　　很显然，这个平时神秘莫测，极少出现在任何媒体、从不做访问的丰田信玄，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公众场合里，其震撼性不言而喻。

　　坐在众人之中的丰田信玄，展示了在我面前甚少显露的一面：倨傲矜持、霸气自信。虽然时时流露着冷若冰霜的淡漠，但是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欧洲贵族的古典高贵之气，他的耀眼光芒使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看着周围唯唯称是、如坐针毡的众人，我心里不安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丰田在生气。虽然他平日也不是个和气的人，但是却不会显露出这样强硬的冷漠。尤其是在他看向陈世雄和松本妮可的时候，眼神犀利如刀，冰冷极了，丝毫看不出对一对新人的祝福，更不要提说上一些祝福的话了。

　　宴席由于坐在主位上的他的冷漠寡言，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为什么丰田会突然称做是我的男朋友？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我努力回想刚才和陈世雄他们的对话，却无论怎么想，也找不出破绽。心中的不安在无限扩大，指甲无意中又嵌入了紧握成拳的手掌。

　　一只修长完美的手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扳开我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我骤然抬头，看到的是丰田关切温暖的眼神。那眼神太过专注，太过柔和，让本就心乱如麻的我，更加惊惶。

　　我唯一能做的，是取过桌上的一杯凉水，大大吞下一口。

　　可是炙热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我不得不轻咳一声，又捡起桌上一块坚硬的法国面包，用力嚼着。

　　吃下了一大块面包，旁边的人却似乎还在看着。我终于生气地放下面包，转过脸来，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满戏谑诙谐的眼睛。

　　我不由一呆。

　　看着这样的我，丰田轻轻俯过身来，望着他突然在我面前放大的俊颜，我心中一惊：“他想干什么？”

　　慌乱的思绪一闪而过，然而只是零点零一秒的时间，丰田已经伸出手来，轻轻擦拭掉我嘴角上的面包碎屑。

　　“呃，那个，谢谢。”

　　我低下头，胡乱说着。

　　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依然注视着我。

　　如此温柔的眼神，如此轻柔小心的动作，我有些征愣，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静静的午夜，我们坐在一起吃蛋糕，丰田专注地凝望着我，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伸过手来擦去我嘴边的蛋糕碎屑，然而那，却只是错觉。

　　我面色泛红，突然间，有些懊恼他这如给小狗擦嘴一样的方法。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吸气的声音，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亲密的一幕会给周围一向视丰田信玄为神的人带来多么大的震撼。能看到丰田在笑就已经够稀奇了，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我脑中极度混乱。

　　心中也曾幻想过上千种报复陈世雄的方法，例如把他脱光了吊在绳子上，割破他一根手指引来池塘里的鳄鱼；再例如把他麻倒了扔进斗牛场，引狂奔的牛群入场，再在他屁股上插上红心。可是没有一种，是像这样华丽丽挽着一位王子入场，大闹他的订婚宴席。

　　本来我是应该感谢上苍垂怜，终于可以让我扬眉吐气开心，可是周围那无数道嫉妒、震惊和猜疑的目光，如根根利箭般插进我的后脊梁，而身旁王子那过于亲昵、完全超过朋友界限的举动，更让我冷汗直流，呼吸紧张。我面目表情僵硬，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进着食......

　　“是大昌代理行吗？”身旁丰田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是。”坐在对面的陈世雄的父亲连连点头。

　　此公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善于钻营，唯利是图。我即使是在和陈世雄相恋的时候，也极少和他碰面：一是因为他嫌弃我的大陆背景，不赞同我和他儿子的交往；二是因为我不喜他为人自私市侩，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听陈父说道：“有了这层亲家关系，丰田车厂和我们代理行的关系就更加亲密无间了。”

　　听到此话，丰田的嘴角噙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丰田车厂必须立刻停止和大昌汽车代理行的一切合同交易。”

　　冷冰冰的话语从丰田的嘴里倾泻而出，轻松随意的口气仿佛说得不过是纽约的天气。

　　死一样的沉默霎时笼罩在华丽的宴席上。

　　“总、总裁先生，您是说要停止和大昌汽车代理行的一切合同交易吗？”

　　松本正雄终于结结巴巴地问。

　　“松本君，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丰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可、可是......”

　　松本正雄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丰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犀利的目光直逼松本正雄。

　　“不、不是的，总裁先生。”松本正雄脸色惨白，终于低下头来，不敢正视丰田的目光。

　　“松本君，就请把它当作是考验新人的贺礼吧。”丰田放松了语气，对松本正雄诚恳地说，“如果陈先生是真心爱着你的女儿的话，我想他是不会通不过这样小小的考验的。”

　　“你不能就这样毫无道理地解除我们的合约！”一旁的陈父却沉不住气，跳出来说，满脸通红异常激动，“你难道就不怕承担法律责任吗！”陈世雄面色苍白，只是绝望地看着我和丰田。

　　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就地死去。

　　听到陈父愤怒的指责，丰田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却泛出令人战栗的寒光。

　　只听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我的企业，决不容许任何裙带关系下的私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