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月明燕夜语》华燕

18、第 18 章

　　我走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脑子中似有千军万马，却又似乎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不知是什么时候，丰田起身挽起我的手臂，将我带出了处于一片震惊混乱的宴会大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甩开他的手臂，毫不理会等候在门口的加长轿车，自顾自地一人朝大街上走去。

　　十二月的天气，本该是寒风刺骨，却因为全球温室效应，出奇的暖和。我即使只穿着丝绸的裙子，在风中也只是有些微微发抖。

　　沿着百老汇大街漫无目的地行走，我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像一道小小的、迷失了方向的航船。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Marriott Marquis。

　　我站在酒店门前，抬头仰望着夜幕中群星闪烁、灯火辉煌的巨大建筑，窗户里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人间万象。忽然，心有所动，我抬腿向酒店后面的花园走去。

　　还是那个种满了花朵、月桂树、叶板、长青藤和黄杨木的美丽花园，庭院中央是圆柱支起的凉亭，大理石和青铜的以罗马神话阿佛洛狄特和海格里斯为主题的雕像在葱葱的林木中若隐若现。涓涓细流从这些雕像中喷出，注入大理石的水池，发出悦耳的响声。

　　我找到去年的那个大理石喷泉，默默坐下。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可是一切似乎又都变了。

　　不是说回忆是老年人的专利，为什么我也会如此感伤地坐在一个寂寞无人的花园里，任纷纷的往事将我淹没？

　　原来青春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离你远去的。当你从纸醉金迷、充满了各种诱惑的浮华尘世中悚然惊醒的时候，你已经一个人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感叹芳华已落，流年似水，所有那些欢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无奈的岁月，那些在当时令你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刻消失掉的记忆，此时却成了青春的证明与印记，虽然渐行渐远，再不复回，却让你留恋不舍，黯然神伤。

　　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在我身旁默默坐下。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那是丰田信玄。

　　即使路上从未回头，我也知道他一直就跟在我的身后，任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停停走走。

　　静静的月光如水银般洒在我们的身上，耳边只听得见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声和喷泉中的流水落入池塘的声音。

　　一股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混合着清爽好闻的男性体香传入我的鼻端，我一颗纷乱复杂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理智开始回笼。

　　“为什么要假扮是我的男朋友？”

　　我质问他。

　　“如果给你带来困扰的话，我很抱歉。”

　　出乎我意料的是，丰田的态度十分诚恳，让我一时间竟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好了。

　　停了半晌，我终于说：“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自作主张，刚才那样的场面让我很难堪。”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丰田再次郑重道歉。

　　听到在众人面前一向冷傲严肃的丰田竟然会这样说，我是真的有些惊愕。

　　我抬头望向丰田，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我怔住了，想到他只是因为朋友的身份，想为我出一口恶气，一股热流涌向心间。

　　不知有多少年了，自从离家远行，我一向是以女强人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似乎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担心。这样真正为我忧心的目光，只有从父母的眼中看过，此后再无人对我如此。

　　我悄悄咽下喉头的肿块，希望丰田不要注意到我这因突然而来的感动而微微发红的双眼。

　　这个人啊，真是会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想到他在花园中及时出现，打断了我的自伤自怜，我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其实，我是该谢谢你的”。

　　我小声说。

　　“就这样带着我大摇大摆地闯入我前男友的订婚宴席，还说是我男朋友，给足了我面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丰田大人，竟然连属下女儿未婚夫的情史都一清二楚。一定是担心公司有人借裙带关系营私舞弊才做得商业调查吧？”

　　我歪着脑袋看着丰田，语中全是调侃的笑意。

　　可是奇怪的是，丰田并没有回应我的玩笑。

　　他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终于问道：“燕燕，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