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月明燕夜语》华燕

5、第 5 章

　　车子终于停在华尔街37号的门前。我礼貌地向丰田道谢，走出车外。看着眼前雄伟高大、富丽堂皇，几乎可以媲美帝国大厦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我终于有了“到家了”的轻松感觉。

　　这短暂而漫长的30分钟，再次证实了人生荆棘满途,好不容易。我回身立定，面带微笑，准备目送轿车的离去。

　　突然，心脏有一瞬的狂跳---

　　华美英俊的丰田信玄正随我走出车外。

　　银色的月光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颜色浅灰、做工精致的绅士西服完美地衬托出他英挺傲然的身姿。望着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多年的梦想似乎刹那成真---俊美的王子，晚上送女孩回家后，又步下车来，风度翩翩地护送她到家门口。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远处的巷口偶尔有汽车头灯闪过，微风拂面，带着早春特有的沁人肺腑的花香。满天的星光，璀璨如银，把一切都笼罩在如幻的银雾中。我带着感动，注视着一个真正的王子，向我走来。

　　“丰田先生，好巧，原来你也住这里。”

　　我适时微笑着对他说。

　　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岸然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脑海中只闪过0.01秒的感动，如果当真以为丰田会走下车来送我回家，这些年可就白活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丰田，“真是连女士优先的道理都不懂啊”，我暗叹。

　　脑中闪过回到家后的丰田，一群穿着黑裙白帽制服的年轻女佣，忙着为他端茶倒水、跪在地上献拖鞋的景象。镶嵌着繁复花纹的金色电梯无声打开，丰田已经走了进去。电梯间穿着红色制服的侍者，正一边以手扶门，一边殷勤地示意我赶上。我咬咬牙，也迈入了电梯。

　　在律所工作的人，都要求具有“电梯三分钟”的素质。即是，对于在电梯里遇见的任陌生人，都要能在短短三分钟内，让他清楚地了解到你是谁，在哪间律师行工作，本人有何特殊专长，可以在未来协助他什么。丰田信玄全身都释放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势，足以吓退任何想借机搭话的人。我虽经过千锤百炼，号称行业精英，也不愿自讨没趣，和他在电梯里寒喧。

　　沉默，又是无边的沉默，弥漫在电梯间中。

　　我所住的九层Q间，是全楼面积最小的单元之一，小如鸟巢，却价格惊人。当初搬进这栋华尔街的贵人公寓时，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对。即使是Jen，也摇头叹道，“这么贵的价格，在Hoboken (紧邻纽约，位于新泽西的一个市镇，是纽约上班族的聚居地)都可以租到很好的带花园的洋房了，你何苦花这个钱，住这么小的鸽子笼呢？”

　　可是，我无法忘记，第一次在房产经济人的陪同下，看到这栋房子时的感觉，那是一见钟情、仿佛恋爱般的快乐。这栋华尔街上最高的建筑，是华尔街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它始建于1907年，最初的住户为美国信托公司，租用了第一层的银行大厅。从那时起，它就是金融世界的焦点。自2006年初首次由商用楼改建为住宅楼以来，在寸土寸金、几乎没有住宅楼的华尔街引起轰动，是专业人士争相入住的地方。占地近万平方英尺的大厅，装饰着大量的鲜花和艺术品。粉、白相间的主色调，使历史悠久的大楼显得年轻而时尚。大厅是住户的公共区域，汇集着世界上最先进的多媒体影音设备，最时尚的体育馆，台球厅，SPA，沙龙，图书馆，会议室。每一个住户的私人单元，无论大小，一律配备着最先进的意大利进口厨房设备，大理石的桌台和墙壁，装饰色彩高雅而时尚。

　　站在这栋大楼里，我感到血液在加速流动，耳边似乎可以清楚地听到心脏的跳动。我知道，这里是我命定的地方，是一个能使我忘记过去种种、重新开始的地方。即使居住面积小，房东的条件多如牛毛，在别处省下来的房租一年都够买一辆BMW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正如美丽的鞋子可以带你去美丽的地方，美丽的房子也会给你带来美丽的人生。对于钟爱的房子，我可以放弃一切计较。人生真正令人快乐的东西并不多，我从不认为飞蛾扑火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谁能说那一瞬间的极度快感不值得倾尽所有呢？

　　侍者殷勤地为我按下九楼的按钮。借着他按下按钮的一瞬，我飞速瞄了一眼丰田的层数，是53楼。脑海中立刻闪过全楼那唯一带着露台的房间窗口。

　　我也曾无数次地望楼兴叹，想像着那最高一层的花园阳台里会是何等景象。很可能栽满了玫瑰、种满了各种亚热带植物，人工池塘里还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蓝色印度睡莲。富人的奢侈程度，永远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想着不同高度的楼层，真正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而身边的这位，正是那居住在金子塔尖的人，我不由心中忿忿。

　　电梯在九层停下，发出优美的铃声。

　　我轻声对身旁的人道了一声“晚安”，迈步走出。电梯的门在身后默然阖上，隔开了两个人的世界。

　　“终于结束了---”我疲惫不堪地走进自己的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