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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其酒名为解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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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子愚紧紧跟着寇良,小部分是担心,大部分是怕现在没了结界,此二人甩甩手两袖清风双双跑路,那他可是得不偿失,血本无归,连忙与容晋两人一左一右护在寇良身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盯得牢牢的。
寇良心不在此,全然没注意到,目不斜视径直向前。容子愚心中不解,寇良方才没寻着白泽吗?不大可能啊,自己花了那般长的时间才将结界解除,就是直接下山,都到山底了。
“小黑小友,莫非还未将心中言语告知于他么?”容子愚问道。
寇良叹了一声,仰首望了望苍天,面容浮上一抹疲累:“告诉他了又如何?我是真心欢喜他,却没有资格留在他身旁,我不似凌家少爷那般义无反顾,告诉他了,也只是让他徒增期待。”顿了顿,道,“青罗,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归根结底,还是在两件事中做了取舍,选了白泽,便意味着失了自由,选了青罗,便要暂时离开白泽。
这个问题之于寇良是极难的选择,他又道:“可你却与我说白泽托你解开屏障……”蹙起眉,没有再说下去。
“你要带他一同去寻青罗吗?”
答案是肯定的,既然能两全,何乐为不为?寇良认真地点了记头,表情显出些许喜悦与向往:“我要带他看遍世上最美的石头。”他拧了自己一记,“我为何早没想到你能解开结界。”
容子愚看了他一眼:“不是没想到,只是觉得徒劳罢?”关键还在于白泽,以白泽对此山的感情,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他竟会主动要求离开这里,但此刻白泽有这般的想法,自己又劳心劳力费了好大的工夫……容子愚眯起眸子,伸出两指,举到寇良面前,似模似样地捻了捻,对方会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记。
容子愚提起一口气至喉间,吃白食,可以,想用白符?没门!男人脑袋里转悠起容艾唬人的那些招式,准备挑出一二来试试。
蓝天白云浮过,寇良凝眉思忖:“他不告诉我……到底想做什么?”
再怎么疑惑,不如直接去问对方,三人在四周找了一阵,均不见白泽身影,便径直去到白泽住处,挤进了屋,空无一人。“他去哪了?”寇良低低喃道,正待出去,容晋抓住男人的手腕,面色严肃。
“怎么了?”男人疑惑,寇良闻声亦扭回头来。
“有些不对劲。”容晋皱起鼻头,凭着感觉步至榻旁,取了枕边一个手掌大小的石盒,打开,屋中刹那间亮了起来。
盒中一双漆黑宝珠,沉在水中,宛如活物一般,周围裹了一层晶露,剔透明亮,中心一团光洁,分明是黑,却会在转瞬间显出千百种颜色,美不胜收,令人目不转睛,却又无法捕捉到变幻的痕迹,只能聚精会神地望着,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惊扰了宝珠的安宁。
若是不知这宝珠是什么,嗜石如命的寇良恐怕会一直沉迷下去。
偏偏此物,再眼熟不过。
容子愚心中惊颤不已,那是一双眼,白泽的眼眸。
寇良几乎站立不住,面色大骇,唇角轻轻抽动着,山上只有他们这些人,这是白泽自己做的?寇良踉跄两记:“不、不会的。”用力摇头,不敢相信,也不敢再看,短暂的张皇失措之后,立即转身,唤着白泽的名字疾步出屋。
容子愚自男孩手中接过石盒,心情亦随着沉重起来,他用力看了盒中一眼,合上石盖,重新放到榻边,也跑向屋外,跟着寇良的身影追去。
寇良不住地喊着,声嘶力竭,那夹带着男子满心焦虑的呼唤,一入到空中,就远远地消散进风里,没有任何回音,崖上风景一如往常,那极致的白,却在此时显得尤为可怖。
容子愚似是理解,又似是不解,他仍处在看到那眸子的震惊之中,白泽怎就那么傻,好好的偏生要剜了自己的眼去?容晋跟在男人身后,微微侧头:“子愚,白泽不在山上了。”
“你感觉不到他了?”容子愚问道。
容晋颔首,寇良寻了许久,将山顶跑了个遍,果然如男孩所言,没看到白泽踪影,寇良眉心重重锁着:“他眇了目,这是去哪里了。”
“有些妖类,耳鼻尤为灵敏,不凭眼眸,也能感知着路,若他真的离了这儿,我们不妨去山下找找。”容子愚提议。
三人行往崖边,容子愚听得些许声响,探出头去,见凌远仁挂在藤蔓之上,摇摇欲坠,那块五彩灵石依旧贴在他额头,顺着他身子摆着。凌远仁一点一点缓慢地抬起头,往上看去,僵硬地开口:“知道仙子不欢喜我,我便打算与小石头回洞里待着。”
容子愚长出一口气,难怪方才寻白泽的时候见不着他,原来猫这里来了。石头嚷嚷出声:“蠢人,小石头也是你能叫的!快些下去,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大人都走了。”
“仙子走了?”凌远仁一愣,满脸不知情,“仙子要去哪儿?”
容子愚伸下手,不由分说提了凌远仁上来,目光投向他额上:“石头小友,你可知道什么?”
寇良形容激动:“快告诉我。”
石头冷哼,若是他有人形,此时定是轻蔑地扫视众人一圈,接着留给大家一个眼白,这才不情不愿地讲了起来:“大人在山上困了数千年,他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本就已有这样的想法,你们此次到来,更教他下定了决心,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去寻些除了这里以外的东西。”
顿了顿,嘟哝:“大人却不愿带我去。”语调里有些委屈。
容子愚稍稍敛眉,原来白泽言他想通了,便是做了此一番打算,没料到他动作这般快,自己方一解开结界,他就感应到,决然离去,谁都不曾给过交代。
石头继续说道:“蠢人寇良,大人教我告诉你,那双眼,可以由你保管,却不能带出此山,他还说,你不需要刻意去寻他,若是他日后得知青罗的消息,有缘遇你,定会告诉你的。”
也许于白泽而言,只有将自己的瞳仁还之于山,替了青罗的位置,他才能够安心离开。
走了,就这么走了,干干净净,寇良不由后退一步:“他,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你还指望大人对你说何?”石头没好气。
凌远仁抬手摸向额头,急寥寥开口:“那我呢?仙子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石头挪开些许位置,不让小孔雀摸到,不满道:“别拿你的蠢手来碰我,大人有什么话好对你说的,少痴心妄想了。”
凌远仁失落地低下头,黯然不语。
容子愚看看寇良,又看看凌远仁,手不自觉地抚向腰间,却是摸了个空,葫芦早已不在他身上,只得作罢。
人与人之间的事,是世上最摸不着规律,也最为复杂的。喜、怒、嗔、笑,也许一举手,一投足,就能改变了事情原有的发展,谁也不能得以先知。
寇良来此,为了能与白泽相见,带其下山,不料白泽受以往因缘所限,又一度被自己的心意所迷惑,看不清前路,耽搁了脚步,无意间伤了白泽。
凌远仁来此,为了救出仙子,没想到白泽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身处局外却努力地想往局中跑。
而白泽,至始至终心中所挂念的,一是此山,二是寇良,如今他对于这座山已再无他法,又见到了寇良,心愿已了,便留了瞳仁下来,与他的过去做一个干脆的道别,重新开始。
白泽与寇良,终归差了那一点因缘,也许只需一句话,也许只要一个眼神,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至少现在,已没了重来的可能。
寇良站不住,蹲至地,抬手覆盖住他整张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容子愚能想象到他掩在手下的表情,放软声音道:“你若是怀着要遇他的心情,便能再见他,届时,你若寻了你认为最满意的宝石,可分享予他,他亦会替你高兴。”
“我在这里埋了一葫芦酒,便是用你采的那些花儿酿的,葫芦被我精心处理过,放上百来年都不会坏,也许你尝过后,会别有一番滋味。”
容子愚声音徐徐:“对了,酒的名字,便叫解语,情深不言,惟花解语。”
“解语……”寇良轻声呓语,“我若能解了他的语,或是解了自己的心……”他怔怔起身,如幽魂般跌跌撞撞地走向白泽曾经的屋子。
容子愚幽幽看着男子的背影,暗自叹息,世事无常,也许经此一事,不论之余谁,都会有所改变,而这也定不会就是白泽与寇良最终的结局。
男人回转身,发现入目处没了小孔雀的身影,耳边又一次听到可疑的声响,无可奈何地向崖边看去,凌远仁紧紧抱着藤蔓,一动不动,脸色涨得通红。
“我,我要去与仙子道别。”凌远仁表情认真,只是身体明显不大配合,全都死死地扒着藤蔓,腿甚至在藤蔓上缠了好几道,估摸着松了手都掉不下去。
容子愚耳边依旧是石头闹嚷嚷的声音:“蠢人,慢慢吞吞有完没完?还不赶紧!你知道老身贴着你额头有多累,还敢一个劲的晃,若教老身掉下去了唯你是问!”
男人揉了揉眉心:“小晋晋,上次教你埋酒的腿法还记得么?”
“记得。”男孩回道。
容子愚抬手:“去,把那孔雀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