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仁）竹年》苏竹

23、22nd。

　　柳生没有多做交谈。
　　他再次步回沢井身侧小憩，然后将弹琴的女生替换下来。
　　沢井依旧嘴上发着牢骚手上却勤恳地做着后勤工作，等候舞会结束。
　　待这一场简单的舞会落幕时，进行舞曲弹奏的人，仅剩柳生一个。

　　人群陆陆续续散场，最终留下的是一些愿意与文艺部宣传部员共同清理残局的人。
　　男生们自觉担任起将桌椅等大物件归位的任务，女生负责打扫卫生。
　　待将桌上的杯盘都收得差不多后，众人来回几趟，迅速地把桌椅归位大半。
　　柳生步向所剩无几的几张桌子，却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看见在一小时前共舞的人。
　　以一种不太在意是否雅观的姿势缩在靠背椅上，修长的双腿垂在椅沿，凉鞋的搭扣松着，虚套在脚上漫不经心地晃着。头发蓬松着有些凌乱，脸上还戴着假面，金毛纯良的神情半掩在散落的发丝后，不经意间透着浮滑的意味。浅栗色发尾旁的白皙手上握着已经空了的高脚杯。

　　柳生当然不是此时才发现悠闲地坐在此处的女子，只是不想理会。
　　就如目光扫到少女脚上那双几乎每个女生在夏季都会有的细跟凉鞋，「请离开」或「请帮忙」的言语都懒得开口。
　　柳生和临时搭档的少年沉默地搬起旁边的桌椅，再回来时，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清理很快到了尾声，做好余下的女生都有人结伴或有男生护送的安排后，柳生和沢井最终粗略地进行了一遍检查，关灯落锁。

　　初时，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逐渐地四散开后，同路的人慢慢少了。
　　沢井的公寓从侧门走路途较近，于是与其道别后，柳生独自一人步上回公寓的路。

　　那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视线里的人影。
　　身姿绰约，走姿婀娜。
　　足下步履匆匆，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气势，却走得很慢。

　　柳生安静看着，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又走出一小段路程。
　　临近学校的这段路途已经行人寥寥。
　　细跟凉鞋踏在路面上的单调声音顺着地面缓缓延伸。
　　少女有些烦躁地扯下尚戴在脸上的假面，动作粗暴得柳生几乎一瞬间有会看见什么有趣场景的错觉。
　　随即鞋跟踏在地面上的规律音调停止了。
　　仿若是摘下面具的动作过大，少女的身形一晃，刹那间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少女坐起身，不顾形象地踢踏着因摔倒而完全覆盖了双脚的碍事长裙，余光像是扫到身后的人，转过头来。
　　待看清来人之后，少女挣扎的动作一顿，然后更加迅速地想站起身来。
　　——失败了。
　　在少女摇摇晃晃地几乎站直身体后再次跌坐于地上时，柳生已经在其身侧站定。

　　垂下头，伸手扶着眼镜，柳生想着自己要不要说些打击的话语。
　　例如「真是狼狈」之类的。
　　虽然是很不绅士的做法，但柳生觉得现在也不需要什么风度。
　　然而，最终，柳生只是向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手。
　　少女略有些迟疑，看向他的表情仿佛带着不甘。片刻后，像是赌气地踢掉了脚上的凉鞋，拉住柳生的手。
　　借由柳生的帮忙，少女很快站起。
　　松开柳生的手，少女若无其事地轻声道谢。
　　而与表情不符的，是其有些奇怪的站姿。
　　略微倾斜的重心，和向下望立即可以发现的向内微微蜷起的右腿。

　　——哦，脚扭伤了。

　　柳生在心中下着结论，面上不带丝毫同情心得说道，“就这样回去的话，需要我给一个「太失策了」的评价么？”
　　少女看向他的眼神凌厉得几乎称得上凶狠。
　　柳生视若无睹，弯下腰来触碰了下受伤的脚踝，然后直起身来，问道，“可以走么？”
　　“可以。”少女缓缓答道，然后不服输般的赤脚走了几步。
　　柳生来不及阻止，便专注地看着。
　　虽然走起路来有些别扭，但看起来问题不太大的样子。
　　随后，柳生拦住了几乎想丢下地上的凉鞋，就此走回家的少女。
　　“我只是想判断你的伤势，并不是说你可以走了。”
　　看着几步开外的细跟凉鞋，柳生问得很认真，“虽然以后几乎没有什么用途，但那双鞋你还要么？”
　　少女那张化着妆的姣好面容上一瞬间出现了神色变化，仿若带有略微的诧异，偏过头，蹙着眉细细思索他话中的含义。
　　片刻后，少女点点头。
　　于是柳生走回去，拾起那双完好的新凉鞋，递给少女道，“自己拿着。”
　　柳生仔细打量着这个身高几近与自己齐平的人，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虽然作为一个女生，你应该超重了。”

　　下一刻，少女感觉自己的双脚突然离地，整个人瞬间被凌空抱起。
　　柳生转过身，折返回学校。

　　柳生走得不快，到达医务室时，已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此刻的医务室已经空无一人。
　　柳生将怀中的少女放下，摸索出备用钥匙。
　　开灯的霎那，柳生听闻身侧的少女道，“医学系的学生真是方便呢，校医务室的钥匙随手可以摸出来。”
　　柳生看着这间被灯光照亮的屋子，慢条斯理地答道，“初次见面，能够让你知晓我是医学系的学生，当真荣幸之极。”
　　如同被将了一军，少女有片刻的僵硬，所幸柳生并没有回过身来，掩饰好自己的神情，少女单脚一跳一跳地跟了上去。
　　手上的凉鞋随着动作晃荡，滑稽莫名。

　　柳生让其在床上坐下，再次检查了伤势，然后从冰箱中取出冰袋，敷在脚踝处。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生，在他处理好一切后也坐在床上时，一把拽过对方的衣领。
　　柳生扶了下因少女猝不及防的动作而有些歪斜的眼镜，平静地与之对视。
　　少女仔细地打量着柳生的脸，试图捕捉其间细微的神色变化。

　　“最好的舞伴？”少女轻声道，吐出仿若疑问的语句。
　　“嗯，和你一样的眸色。”柳生答道。
　　“一样的眸色呢——”少女拉长声调，漫长的尾音在空气中轻微的震荡。

　　少女伸手去摘柳生的眼镜，动作并不轻柔，却进行得很慢。
　　终于，那双平日隐于镜片后的眼睛暴露在白炽灯光下。
　　深褐色的眼眸。
　　平静的，仿若不染情绪的双眸。

　　少女恍若要更加看清那双眼睛般，拂开柳生额前的发，然后纤长的手指顺着眉弓向脸颊滑落，最终扣在下颚。
　　蓦然覆上的唇。
　　骤然施力拉近让两人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为防仰倒惯性地前倾，身体的重量压迫着柳生向后倾倒，踝上敷着的冰袋“啪”地一声掉落。
　　激烈的亲吻。
　　手抵在床上支撑自身的重量，少女的唇依旧流连在柳生的唇边舔咬啃噬。
　　然而——
　　腰上传来的力量使场面瞬间翻转，少女仰躺在床上，看着上方已经抽身的人，随后再看着他一点点地俯下身，附在耳畔道，“破绽太多了，仁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