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仁）竹年》苏竹

30、29th。

　　仁王有一刹那不知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
　　他看着江原的神情僵硬地凝成震惊与尴尬，便匆匆别过目光。
　　江原动了动唇，蓦地醒悟过来，急退几步，重新进了浴室。

　　仁王开始觉得有一副眼镜也不错，至少现在，他并不想要这么好的视力。
　　那匆忙瞥见的一眼……少女身上的衬衣，过长的衣袖层层叠起，下摆几近到膝。
　　——分明是，柳生的衣物。

　　仁王仰头，抵上墙，阻断了妄图深入的思绪。

　　关了门，柳生将伞放于门边，越过仁王，停在了浴室门口，敲了敲门。“信。”
　　浴室似是打开一条缝隙，柳生将怀中的袋子递了过去，对方接过，浴室的门复又关上。
　　柳生回过头来，望了眼仁王额前濡湿的发，道：“怎么了？”
　　仁王维持着仰头的动作，摇了摇头，银发蹭在墙上，变得有些凌乱。“浑身湿透的绅士大人应该先关心自己？”
　　柳生略微皱了下眉，不再言语。
　　不多时，浴室的门开了，江原走出，身上已经穿戴整齐。头发是湿的，似乎刚用毛巾潦草地擦过，发梢末端显得有些毛糙。手中半拎抱着的是柳生之前给她的袋子，里面装的似乎是换洗下来的衣物。
　　她递了一条毛巾给柳生，待柳生接过，低头便进了柳生的房间，将门掩好。

　　伞唯一的作用大概就体现在此刻柳生的发是干的。于是他转身，将毛巾递予仁王。
　　许是视线相错，仁王久久未接。
　　柳生没有坚持，收回手，转了个方向回了房间。拿好换洗的衣物，出来时顺手带上门。

　　当柳生从浴室出来时，仁王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姿势随便地躺倒在床上。额前的发已经干了，只是看起来有些纠结地团在一起。走近了发现眼睛是闭着的，不知是否在安睡。
　　“去洗一下发？”
　　没有得到回答。
　　“比吕士……”江原从房间内出来，手中还握着手机。
　　“嗯？”柳生回过身，“和伯父联系过了？”
　　“嗯……”江原点头，踌躇了一会才接下去道，“据说是在接叔叔回去的路上，就见许多树木被风刮倒在路上，现在封锁了部分道路正在清理，可能暂时没有办法过来接我……”
　　柳生思索了会，伸手顺了下女生散落的长发，答道，“无妨，暂时就在这里等候吧。”

　　昨晚趁着清闲，一堆人闹腾下，他被灌了不少酒，昏暗的光线正适合入眠。
　　然而却是睡不着的。
　　仁王听闻了所有的对话，没有动，亦没有插话。
　　不知何时，窗子似乎被打开，风呼啸着灌入。片刻后，房内重新恢复宁静。
　　屋内的热气被磅礴的风雨冲刷殆净，单薄的衣物掩不住些微的凉意。薄被被堆在了另一侧，懒得伸手去够，便维持了最初的姿势躺在床上，却蓦地听见了滴水声。
　　频率不高，间隔挺久才有水滴绽放于地的细碎声响。
　　侧耳倾听了一会，确认并非错觉，仁王睁开眼，却蓦然被囧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通常在洗浴后会换上宽松的衣服，而今不知是由于此时仍是午间或是多了个人的存在，柳生依旧很正经地穿着衬衣。
　　柳生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听闻身后的发问只是平淡地回了句：“去洗发。”
　　“……”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于是补充了句：“需要我帮你洗么。”淡然至已听不出疑问的语气。
　　“我、自、己、来。”伸手解了发绳，仁王转开目光开始打量有了些许改变的房间。
　　——其实并没有必须失落的理由，不过多了一个人，而已。
　　扫上几眼，仁王瞬间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条长绳，划开不太水平的线。一侧系在门边用来挂衣服的支架，另一侧则延伸至窗台。
　　而柳生，正利用绷直的长绳——晾衣服。
　　“……puri。”仁王微勾起唇角，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些喜感。
　　将发绳随意抛于床上，自衣柜中拿了衣物便走向浴室。
　　关上门前，仁王看见隔壁的门已经打开，浴室与其的夹角内没有看见江原的人影，但有一条作用相似的绳子明晃晃地承载着衣服晃悠。
　　打开开关，水流自斜上方倾泻着将发打湿。氤氲的水汽促使封闭的空间中温度迅速升高。
　　当发全被濡湿，仁王关了开关。伸手拿过洗发露，取了一些于手中，缓慢地涂上因沾了水而紧贴在颈侧的发。
　　仁王感觉自己慢慢笑了起来。
　　——没有谁会占据谁的全部生活。

　　洗浴完顺带将衣服洗了。
　　房内的长绳承载了过多的衣物，中间凹下去一块，边侧的衣架有些朝里滑落。
　　稍稍调整了下衣服的间距，仁王耸耸肩，出了房间。
　　午餐是面食，不知是谁做的，桌上只摆了一碗。
　　柳生在厅中翻看医学资料，江原依旧不见人影。
　　抬头望了眼时钟，已经过了两点。
　　仁王伴着肆虐的风雨声进食，间或伸手拨一下未干的发，感叹着午后的睡眠时间泡汤了。

　　似乎并没有因多了一个人而有什么影响，反倒比平日要安静许多。
　　江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柳生的房间，偶然因想倒杯水之类的琐碎原因和仁王碰面都显得很局促。
　　——这样微妙的关系中，或许自己才是不速之客。
　　这样想着，仁王索性也就待在房中，避开了彼此遇见的机会。
　　江原在傍晚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仁王只是听闻响起的铃声，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谈话的具体内容并不知晓。
　　显而易见的结果是晚餐时终于有了无可回避的碰面。
　　少女似乎一直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极力掩藏，却依旧显得不自然。
　　仁王选择了离江原较远的位置，顺便也避开了她的正对面。
　　江原吃得很少，放下碗筷后低着头便进了柳生的房间。
　　大概是今晚要住在这里。
　　有时候，事到临头反而失去了真实的触感。仁王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异样的心情，平静的心绪几乎无懈可击。
　　晚饭后回到房间继续下午的画作，提起笔勾勒了几笔却觉得失去了作画的灵感而于是作罢。
　　打了个哈欠，思索着确认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关了灯，早早便准备去拥抱床单。
　　为了照顾江原的心情，他顺带关了门。

　　然而，躺在床上，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各式想法却蓦地纷至沓来。
　　这不过是一个契机，亦或是连契机都算不上的一次事件，唯一置身事外的是他。
　　这样的巧合，无论发生与否或许都于结果无甚关联。
　　一墙之隔有着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而他被定义在朋友的位置上，可以靠得很近，但终究不曾纳入规律生活的计划范围。
　　仁王伸手抵上额头，尽全力止住纷乱的思绪。
　　他希望可以睡着，而不是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片刻后，仁王终于忍不住倾身，拉开床头柜，从中摸索出一个药盒。
　　无需依靠视觉。拧开盖子，倒出药的动作娴熟非常。
　　仁王感觉细微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随手将药盒扔回柜里，再次闭上眼。

　　暗沉的光线中，仁王并不知过了多久。
　　静谧中，开门的轻响突兀非常。
　　反射性地睁开眼，厚重的雨幕掩去了窗外映入的灯光，房内的光线比平日暗淡，甚至辨不清来人的轮廓。
　　床侧的被褥轻微下陷，仁王听见了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柳生的声音。
　　“过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