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驰骋（已出本）》烛星

8、8

　　大唐都城长安，富庶繁华，街上往来着各地的游人与商贾，带来的是遍布世界各地的珍奇罕货。
　　而长安周围的庙宇楼观也是种类繁多到大概可以开一个万教博览会，有各宗的大大小小佛寺，最著名的自然是城内第一任住持玄奘法师的大慈恩寺，日日为香火缭绕，此外还有供奉三清老君的道观，甚至不远万里而来的景教也在一隅建有波斯十字寺。
　　而在长安城外，伫立着一处废墟。
　　这里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大光明寺的遗址，华美的穹顶已经塌落，昔日日夜不灭的圣火已经熄灭，供奉的亭台也已经残破不堪。
　　人去楼空，除了偶有流浪者光顾躲避风雨之外，残垣断壁述说的，都是当年这里曾经的威严荣耀和一夕而至的灾难。
　　“长安，确实很美啊！”此刻，坐在废墟上望着长安城内一片灯火通明的察宛由衷地感叹着。白天，他在那其中穿行着，看到了比他去过的巴格达还多的人还宽的街道，即使他一个淡色头发眼睛的人走在其中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地围观，倒是有些穿着鲜艳轻薄的霓裳的姑娘向他抛个媚眼然后用团扇掩着嘴跟同行的女伴窃窃私语然后笑出声来。
　　现在的察宛，觉得自己有点儿理解那些即使到过波斯的长辈们一说起中原长安，为什么还是一脸的憧憬和向往。
　　“接下来去哪里呢？”察宛算了算时间，因为自己无比犀利，所以完成任务之后离回去复命还有不少的时间，长安的美女该看的也看了，美食也吃了美酒也喝了，也偷偷地跑到皇宫周围去转了一圈，感叹了一下大明宫的巍峨雄伟。但是现在，他暂时还不想回去。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
　　对了，要不要去洛阳看看呢？他听住的地方的老家在高昌的老板娘说，洛阳有种叫牡丹的非常美的花，而且被称为东都，繁华不亚于长安。
　　而且——
　　他现在很有种冲动，想去洛阳看看天策府究竟是什么样的。
　　虽然说他知道这种好奇心是要命的，但是想起那个骑驴的小军爷，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确实，很有趣呢。
　　“就这么决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去洛阳。”察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
　　就在察宛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他觉得不可能在这里听到的声音：“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了！”

　　“哎？”察宛缓缓地转过身去，也看到了一个他觉得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红衣银甲，墨马金鞍——察宛觉得，小军爷大概不是路过刚好碰上，不过，这样子看起来好像比他在戈壁里的时候帅气了不少。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呢？马要是走上来应该是有声音的，他耳朵这么敏锐不该没有察觉啊。
　　莫非——
　　察宛记得，中原好像有句话叫“守株待兔”，莫非自己就是那个兔子？
　　“嗨，晚上好啊，小军爷——”察宛挤出个笑容，挥挥手打招呼，同时眼角溜着周围的乱石草丛。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埋伏。”林九终于开口，随即扯出个在察宛看来有点儿像捕食者的笑容，“看来我猜对了呢。”
　　“那个——”察宛嘿嘿笑了两声，但心里一点儿都没放松下来，对方没带人来不代表情况变得有利于自己，“小军爷你不是很忙嘛，所以我自己来长安看看。”
　　“感想呢？”林九问，依然据马站在察宛面前相距一杆枪长度的距离。
　　“长安的姑娘很漂亮，而且不会裹得严严实实的，很养眼，”察宛颇具回味地说，“东西也很好吃，就也很好喝。还有——”
　　“为什么要杀那一家人？”林九忽然问。
　　“那个——”察宛没想到林九会直接了当说这个，“其实——”
　　“不说的话，就别怪我拿你回去！”林九话音未落，察宛就见一道银光直冲面门而来，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向后一跳躲开，但枪尖宛如毒蛇的信子一般尾随而上，逼得他不得不就地打滚躲开，但随即就见黑马抬起前蹄往他脸上招呼过来……
　　再多的阴谋阳谋，都抵不上碗大的马蹄子满地踩……
　　“当啷”，一把细长的弯刀架住了突刺过来的枪尖，随之飘落的，还有察宛身上披的斗篷，露出了里面绣着火焰纹饰的白衣。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林九的嘴角翘了翘，“听那丫头说你有一双不错的弯刀，却一直没见你用过。”
　　“唉，不知道我被卖了多少啊？”察宛笑着说，“而且，小军爷你瞄的地方不对啊，只打碎了斗篷扣。”说得虽然轻松，但他手上却一点儿不敢松劲，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来真的，毕竟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些本来与他们俩都没有多大关系的往事……
　　“两个胡饼。”林九回答。
　　“我觉得我起码应该值六个，那小丫头太不识货了……”察宛笑着说，忽然撤开双刀，让林九的枪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而顺着用力的方向向前倾身。
　　察宛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见状不利，林九立即将长枪抽回意图防御，而就在一瞬间，察宛的脸在他面前不住放大。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背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激荡起一阵尘土。
　　众生若生怖畏心，自有暗刑禁缚日——
　　“这样你总算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吧，小军爷。”察宛一手持刀抵在林九的颈侧，一手把夺过来的长枪甩得远远地才觉得放心，“不要给人随便乱安罪名啊，被你莫名其妙的一通戳得我好冤啊！”
　　“你敢说你跟龙门关城一家被杀毫无关系吗？没关系你为什么要跑？”林九试图反抗，但压在脖子上泛着寒光的刀锋让他动弹不得，但气势上不能弱，“那家人以前是明教教徒，凶器是弯刀。”
　　“跑？我真没跑，而且我也没杀人。”察宛分辨，他确实去做了点儿不想让人知道的任务，不过说他杀人真是冤枉啊，“我觉得小军爷肯定军务繁忙，所以我自己来长安游玩了，要不然小军爷你又是怎么能找到我的呢？”
　　“狡辩！”林九才不信他就是来中原观光的。
　　看林九争辩的表情，察宛莫名觉得，小军爷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可爱了。
　　“唔——”林九被西域人突然放大的脸和唇上潮湿的感觉惊呆了，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虽然察宛自己也觉得怪怪的，但是内心却有一个声音让他由着现在的感觉来。
　　……
　　可惜，察宛忘了，天策府的将士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当被遗忘在一边的黑骏马继续抬起白蹄子往他脸上招呼的时候，他避开了正面攻击，却在他白色的衣摆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马蹄印。
　　而且，那匹马还跑过去把林九的长枪衔回来，让察宛深刻怀疑这个天策是不是在用训狗的方法训练这匹马……
　　林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接过骏马甩过来的长枪，原地一个突直刺向察宛。
　　察宛闪开，这枪充满了怒气，他想要解释刚才的事没经过脑子，但是林九枪枪都往致命的地方捅，让他只能幻光步往后跑。
　　虽然林九没他退得快，但那匹黑骏马却是紧追着不停用蹄子猛踩他，还每下都照着脸来。
　　他心说，你们这叫二打一，不公平！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有四个蹄子的——刚躲过马蹄子的乱踩，林九夺命的枪尖已经贴近了咽喉……
　　他的身形一瞬间消失了。

　　“你出来！”虽然不知道察宛是怎么钻到那个即使伸个手臂都有点儿困难的狭缝里面去，林九气呼呼地喊。
　　“我真没杀人，小军爷。”察宛躲在塌落的废墟下面辩解着，他才不会傻到现在出去给人当靶子戳呢。
　　“不是这回事！”
　　察宛眨眨眼，恍然大悟：“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觉得小军爷你刚才的样子满可——可敬仰的嘛。”他想如果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大概林九会直接把这里拿石头堵上或者拿沙子填上灭他口也说不定，“我们有话好说嘛。”
　　“你先出来再说。”林九冷笑了两声，摸了摸站在身边黑骏马的鬃毛，“旋风，我们要不要来个水淹七军呢？”
　　“咴咴”骏马嘶鸣着，似乎在附和主人的建议。
　　“不要！”察宛喊，“好吧好吧，我出来，我们停战好不好？说好了我出来你不能再让马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