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吻》青诤

3、杜森

　　“通告，即将进入猎户座星云；通告，即将进入猎户座星云……”
　　舷舱外是黑色如硬水晶般的太空，恒星在远处发出明亮的光芒。
　　身姿修长笔挺的金发青年在自动操作舱里转了一圈，确认一切正常后，来到好友门前。
　　“法尔？”他唤了一声，门自动打开，法尔瑟斯立在半人高的球系坐标仪前。
　　“马尔斯。”同样拥有一头璀璨金发的年轻人并未回头，只是打了声招呼，墨色银边制服下露出的手干净而修长。
　　马尔斯晃过去，坐标仪上风云变幻，正展示着朦朦胧胧的猎户座大星云。
　　“穿过这个星云，就正式抵达猎户三系中的远阳系了。查理•艾尔伯特恐怕想不到会有今天。”他道。
　　不过18岁的毛头小子，竟然带着大军不宣而战，简直可笑——这是当初ά大多数人的想法。可是，当巴比伦域各星城接连惨败的消息不断传来，这小子杰出的统帅才能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甚至被一些ά人称为“银河民主联邦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他利用域内各星城掉以轻心之机，主动出击，各个突破，大获全胜。
　　特别是弗朗斯蒂亚一战，简直被巴比伦人视为奇耻大辱。因为查理不但以少胜多，大败ά军近十万，使高级军官几乎无一生还；更重要的是，弗朗斯蒂亚是巴比伦域的中心，素有“空中之城”的美誉，是无数巴比伦人的心血结晶，向来被视作他们的骄傲——这样一个重要的星城被攻破了，不要说巴比伦人怒气冲天，便是一直在首府可蓝玩弄着政治游戏的几大门阀寡头们，也终于坐不住了。
　　几百年来，ά跟联邦大大小小发动不知了几千次战争，ά一向负少胜多，以至于习惯了听捷报的四大巨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英仙ά编年史》记载，“巨头们终于放下架子，紧急行动起来，就国家的前途进行了长时间的辩论和磋商，其间他们认真考虑了国难当头全体国民责无旁贷的使命以及如何才能完成这个使命等问题。”紧急军事支援组不到一个下午就宣布成立——这也是十年来头一次在没有任何事前商量的情况下如此快的通过一项决议。支援组选举身经百战的老将、同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阿姆巴米扬•••冯•李维担任统帅，左右两翼则由李维指定的少将法尔瑟斯•洛•欧内斯特和马尔斯•塞韦里诺率领，三军浩浩荡荡的向巴比伦域进发。
　　如果说银河民主联邦的行政划分是三系六区的话，ά则为两臂六域，分别为英仙臂的波斯域、罗马域、印加域、奥斯曼域以及人马臂的秦域、巴比伦域——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古老命名了，若按那时候算，民主联邦处于秦域之中，而U.N帝国不过是巴比伦域一个较大组成部分而已——像查理此次入侵，便是绕过近邻的秦域，直接打了巴比伦一个措手不及。
　　“《银河标准星轨》上总共登记的猎户星云星体有多少颗？”
　　“β、θ、φ三个数据全部齐全的恒星共计五千五百颗，行星六百四十九颗。”马尔斯找个位子坐下来，又补充一句：“已建城市的五十二颗。”他知道最后一句才是法尔想要的。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盯着五十二个地方。”
　　“嘿，”马尔斯笑道：“这些星球尚属不完全发展的城市，而且我们已经把查理打得屁滚尿流，应该先好好放松一下。”
　　法尔瑟斯终于把目光从球系坐标仪上收了回来，看着这位塞韦里诺世家大少：“你记得格罗弗•舒特莱沃茨么？”
　　马尔斯摸摸下巴：“4275至4375星际百年战争中银河民主联邦的远征军司令，让我们吃了不少亏的将才，十年前不是已经去世了？”
　　“查理•艾尔伯特是他的外甥，从小一直跟在他身边。”
　　“怪不得不容小觑。说起来，舒特莱沃茨家族能屹立四百年不倒，既没有像清陵家那样家散人亡，也没有走上当年费隆•高勒的老路，实在是让人好奇。”
　　“舒氏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历代必然出现一位杰出的政治家，而这政治家，必然是一位女性。”法尔瑟斯支着下颔：“你注意到没，他们好像分配好了，男的从军，女的从政，绝无例外。”
　　“要是没生女孩呢？”
　　“没有这种情况。即使只有一个孩子，也必定是女孩。”
　　“这是什么道理？”马尔斯来了精神：“即使他们认为女性比男性更适合从政，也没必要限制男性从政呀。那女性从军受不受限制？”
　　法尔瑟斯摇头：“实际上，你知道，舒氏一向人丁不旺，资料记载一代最多也不过七个孩子，还夭折了两个，所以没有女性从军的记录。”
　　“太奇怪了。”马尔斯连声啧啧，扬起戴着的金属腕，向左面微微发出暗蓝光芒的墙壁射出一道光：“请查银河民主联邦舒特莱沃茨家的详细资料。”
　　墙壁瞬间变得透明，蓝光由淡变强，一个声音传出：“命令确认，请稍候。”
　　法尔瑟斯道：“舒氏极其低调，能查到的，我刚才都说完了。”
　　“不可能吧？”马尔斯应着，荧幕上已经显出影像来，果然只寥寥数行。
　　“芙丽杰•S•舒特莱沃茨，格罗弗•舒特莱沃茨之独女，现任舒氏掌门人，20岁，社民党党员，联邦议院议员……”他一边念一边评论：“这么年轻就选上了议员，可见这所谓的民主呀——”蓦然顿了一下：“银河第一美人？”
　　转过头去看法尔瑟斯，后者闭着眼睛似在思考什么，他忍住笑：“那不是你的专享么？”
　　法尔瑟斯像是没听见。
　　一张图片显示出来，马尔斯瞪大眼。
　　那是一位丽人跟人握手的照片，远景，不过掩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自认阅人无数的马尔斯抑下激动：“调她的其他图像。”
　　荧幕暗了一暗，电脑回答：“命令确认……只有一张。”
　　“呃？”这是他没料到的：“那调她的所有资料。”
　　“命令确认……已经显示完毕。”
　　“啊？”
　　法尔瑟斯懒洋洋地抬起冰绿色瞳眸：“我们是在打仗，大少爷。”
　　马尔斯凑过来，睐睐眼：“除了身材平板了点，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法尔瑟斯把伙伴的头推远些，没什么表情：“她是联邦人。”
　　“嘿嘿，”马尔斯心知失言，以哀怨的口气道：“哎，终于有人比你还漂亮了。十五岁之前，本少爷好歹也是ά第一翩翩美少年，可自打你这家伙出现，我满身无与伦比的光辉就被你盖过……十年哪！我整整被你压迫了十年！如今总算有人帮我出了口气……”
　　法尔瑟斯抚了抚额头：“男人跟女人有什么好比的？”
　　“可你长得比女人还美！”
　　“但愿我从此解放出来——”法尔瑟斯低道。
　　“你看她深蓝的长发，银色的水眸，精致的瓜子脸……天，连穿一身灰不拉叽的裤装都这么帅气……”马尔斯端详着：“对，就是帅气！她有着中性之美呢！”
　　“少将，”荧幕突然切断，显出另一张美女的面庞，是阿姆巴米扬的助理吉妮：“正好，塞韦里诺少将也在。将军有请。”

　　厅中站着一个身材很高的人，正摆着手势和一个年轻人说着什么，听到报告声，他转过头来，向进来的两名爱将道：“连婴体来啦？”
　　马尔斯吹了声口哨，法尔瑟斯略微地低一下头示意。
　　一旁的年轻人朝两人立正、行军礼：“伯恩•尤赛尔•拉姆蒂齐见过两位将军。”
　　“得了，我们的中校不必多礼。”马尔斯还施一礼。
　　“都坐下吧。”阿姆巴米扬率先入座，他身形魁梧，眼睛凛然生威，让人望而有不可逼视之感——不过，面对这些喜爱的小伙子们，他是从来不摆身份的。
　　这也是马尔斯私底下敢在他面前吹口哨的原因。当然，还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塞韦里诺与李维家同属四大门阀，他小时候还爬过阿姆巴米扬的膝盖呢。
　　“英利、美利、法利三区以及它们的护塞均被我方拿下，在穿过这片星云之前，大家应该想想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
　　“民主联邦在远阳系只设了一个猎户大区，下辖十个分区，防卫能力并不强。以我们的火力，稳扎稳打，集中兵力，夺了它不算难事。”
　　“马尔斯，”老将军咳了咳：“你说的自是不错。但是，远阳系如果这般轻易便可攻破，我们为何花了上百年，却依然毫无成效？”
　　马尔斯撩了撩他的金发：“因为格罗弗在这里布了机动甲兵，让我们吃过大亏。”
　　阿姆巴米扬点点头：“猎户区是银河民主联邦面积最广的一个区，横跨将近八百光年，地广人稀是其最大特点。当年格罗弗以猎户星云为屏障，暗中从U.N帝国购进一批特制的机器人，再经改造后，将它们分散在了这片无穷而未知的星域上。一旦有飞行物穿过星云内层，触动了它们的脉冲，而它们又没有接收到保持安静的讯号，这些机动甲兵便会自动从它们栖息的星球上活动起来，用尽一切办法毁坏飞行目标。”将军顿了一顿：“当年我军失利，就是败在这道隐形防线上。”
　　“将军。”伯恩轻轻道：“可否准属下率一个战机小分队先行探路？”
　　“中校，对你和你部下的战斗能力，我丝毫不怀疑。”阿姆巴米扬用手腕上的激光束打开中央的立体荧幕，一幅猎户区的星图呈现在众人面前：“你们看，从S点到M点，机动甲兵的防御线可以说完美无缺，它们数量众多，关键是防不胜防。你该明白，它们脑中有同样一幅星云图，电子流能在万分之一秒内帮它们选择攻击的最佳途径。而且它们身上装有反侦讯设备。”
　　“这么多年了，我们的侦讯设备早更新换代，它们那套破玩意儿还能用？”
　　“马尔斯，”老将军又咳了咳，“机动甲兵一直由舒特莱沃茨家族掌管，他们不是白痴。”
　　“将军阁下，”一直沉默的法尔瑟斯开口：“您说机动甲兵是靠脉冲激活的？”
　　“是的。”将军点头，转头看向他，期待着这位下属的建议。
　　“如果……”法尔瑟斯直视着上司，隔了几秒才道：“我们的战舰停止一切运作，既不与外界通讯，关闭所有火力，只依靠周围恒星的推动力向前，那么——”
　　马尔斯叫出来：“你是说——假冒成自然天体穿过去？……嘿，好家伙，你怎么想到的！”
　　“可是，火力全关，有一定的危险性。”伯恩提出意见。
　　阿姆巴米扬苦笑：“既然打仗，危险总是要冒的。不过法尔你要是早出生个几十年，现在就不用在这儿费许多脑筋了。当年军中无人想到这点，反倒是后来格罗弗想到了，因此他在甲兵上增加了一道可视遥控程序，即机动甲兵可把侦察范围内的情况传到一台总电脑，并对不明天体提出警告，一旦舒氏发现可疑，便能下令让它们出击。”
　　“果然是有‘猎户狡狐’之称的厉害的老头子呢！”马尔斯感慨道。
　　“那么，不能全线进攻，就一定要找出突破点了。”法尔瑟斯盯着星图：“不如学一下查理，绕道而行。”
　　“可是，从哪一点突破呢？”看着好友双眼迸发光芒，马尔斯有点明白他之前在房里看坐标仪的原因了，应该是有了目标了吧。
　　回答他的却是老将军：“从查理•艾尔伯特的撤退方向，突破点只有一个。而且，”他似是叹了一口气：“五十年前开始，这个突破点已经在格罗弗的指示下展开了各项建设，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具有一百万人口的行星分区。”
　　“那就是，”法尔瑟斯伸出他微微白皙的手，一道光束直指星云某点，那点瞬间变成了红色。俊美的青年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杜森星系。”

　　茉莉坐着她小巧的银色飞行车回家。
　　自动驾驶仪平稳的控制着一切，她凝视着偶尔在上面或下头呼啸来去的车流，庆幸着幸好杜森够大。
　　行星上的建筑建得并不很高，相对于欧德星动辄上百层的大厦来，两地简直堪比矮子与巨人。在这方面，杜森人唯一能拿出来晾晾的，就是以他们行星的地位，居然拥有五座“太空梯”，足以挤进全联邦前十！
　　远远地，那熟悉而又透明的直达天际的建筑物映入眼帘。巨大的石墨纳米管罩内，运载人员和物资的硬金属输送工具以将近无摩擦的高能低耗方式快速运动着，倒有点像不断闪烁银光的光棒。
　　说穿了，太空梯其实就是一根“缆绳”，一头连接着地面，另一头连着太空中特制的一个“平衡锤”，梯子随着行星的转动而转动，也就是与行星同步，从而以离心力来抵抗星球对它产生的引力，同时使地面上的人看来它就像处于固定不变的状态中似的。
　　“小姐，到了。”驾驶仪发声的会儿，车身已经稳稳当当靠在了她的卧室凉台——它知道主人的习惯。
　　“好的，罗比。”车门升起，踏板架上，茉莉跳过栏杆，然后轻轻摸了摸车的前盖以示感谢。
　　车鸣响两声——这是罗比高兴的表示，尔后径直飞回楼下车库。
　　茉莉推开落地门，一个黑影迎面飞来。
　　“哦，我可不怕你！”她利落地闪过，那是一架微型战斗机模型。
　　此刻房中半空浮起了十数架飞机模型，目标直指向她。
　　“老爸！”她迅速从腰间摸出一台巴掌大的计算机，一边瞪着隔了十来米远的罪魁祸首。
　　切格斯先生倚门而笑：“亲爱的女儿，好久没玩过这个小游戏了。”
　　“是啊——”茉莉拖长了声音应，一面墙无声滑开，切格斯先生倏地止住了笑。
　　墙后面是上百架的战机模具！
　　“老爸，女儿不孝，要打一场围歼战咯！”这下换成茉莉得意洋洋，在她的操控下，上百架飞机同时起飞，密密麻麻朝切格斯先生飞去！
　　“有长进。”切格斯先生赞许的颔首，却并未被眼前的阵势吓倒，用手中的计算机灵活的控制着自己的小飞队穿梭其中。
　　顷刻间只听房中嗡嗡声跟砰砰声不绝于耳，百多坪的卧房里上演着一场小型的星际战争。
　　这是极端训练反应力与注意力的一个游戏，计算机上各点密集的闪烁程度，足以让一般人看了就发晕。
　　很快茉莉的飞机折损了将近一半，差不多全是被引得互相相撞而破损的。切格斯先生扬了扬眉：“女儿呀，战略上你胜，战术上还是老爸强那么一点点喽。”
　　茉莉正待反驳，楼下传来切格斯夫人的声音：“施密特，别欺负我女儿！议长先生的声讯！”
　　“把它传上来吧。”切格斯先生应道，停下手中的活，可惜茉莉却没同时住手，登时几十架飞机蜂拥而至。
　　“停战，停战！”切格斯先生嚷嚷：“不然就是搞偷袭的小坏蛋！”
　　茉莉翻了翻白眼，不亦乐乎地看着老爸连跑带跳往外撤，大声道：“刚才是谁先搞偷袭的？我这叫抓准时机，攻其不备！”
　　直瞅着不见人了，才慢慢吞吞把自己的小斗士们一架架给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