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吻》青诤

7、盖博

　　9月17日，ά系合众公国远征军发起了强行进攻，双方的火炮一齐轰鸣，映亮了半个太空。
　　杜森指挥部里人数不多，查理•艾尔伯特搭着扶手坐在椅子上，银眸半垂，不言不语；施密特•切格斯站在大屏幕前专注的看着己方部队勇敢击退敌人的动人场面；接替蒙加纳将军新任杜森师长的是金普森上校，上次侥幸生还后，他得到了大众普遍的褒扬，声名正盛。
　　立在查理身边的参谋长克雷洛甫作着简单的报告：“当前发动主要攻击的是ά右翼第六集团军，他们的主要舰队配置成U形将我军第十八师压向了舒字号太空堡垒附近，不过目前尚未收到太空堡垒传来的求援信号。”
　　金普森道：“上次打托卜拉要塞的前锋是左翼第三军，这次却换成了右翼第六军，如此配置有什么考虑吗？”
　　克雷洛甫答：“上校此点提得好。据我们与他们打了几场的经验，ά左翼统领法尔瑟斯•洛•欧内斯特是个冷静果断、智谋深沉的人物，他的部队真正出动的次数极少，猛打猛攻的任务，经常是由右翼少将马尔斯•塞韦里诺完成的。如果说右翼是铁拳，经常给人狠狠一击的话，左翼就是控制这只铁拳的手臂——它决定着出拳的方向、力道，以及要不要给拳头戴上手套。”
　　“这些身上标着BL-I字样的小飞机就是ά所谓的王牌飞行队吗？”一旁切格斯先生突然问道。
　　“是的，行政官先生。”克雷洛甫看了看：“王牌飞行队队长名叫伯恩•尤赛尔•拉姆蒂齐，因他功绩突出，ά便将最新型的战斗机以他第一个名字和姓的首字母组合起来综合命名，即BL。I指第一代。”
　　“明白了。”切格斯点头。
　　“敌人虽然凶猛，我军也很顽强，短时间内应该就是维持在这样一种消耗状态。”查理举目抬头：“在此形势下，我宣布下一步的大致作战计划：一、继续以积极的防御疲惫、消耗敌人；二、在可行条件下，允许局部地区的反攻。”
　　其他几人表示赞同。
　　“那就散会吧。行政官先生请慢走一步。”
　　切格斯留了下来，他心中有些诧异，却并不表露在脸上，看向这个年纪可做自己儿子的少年人。
　　“行政官先生，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这件事，希望你能以众星起誓，决不泄漏半字。”
　　切格斯道：“少将阁下有事请吩咐。”
　　查理站起身来，他一米八的个子，因为躯体瘦长而显得格外高挑，可立到切格斯面前仍矮了半头。撇了撇嘴唇，他道：“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指挥官就由你担任。”
　　切格斯双眉立刻皱了起来：“少将此言何意？”
　　“我已经想好了一套大范围迂回、分割歼敌的计划。”
　　“少将阁下！”切格斯被眼前年轻人的大胆想法惊呆了，变了脸色：“大范围迂回！——这要冒多大风险！没有阵地依托、没有基地补给、后方也难以给到支援……一旦被敌人的侦测系统察觉，极有可能……”
　　“所以说，需要你的配合。”查理换了个姿势，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我把前线大权交给你——不要让ά人和我方士兵发现我的失踪，竭力在正面吸引住敌人的全部注意力。总之，是要设疑，还是用计，全靠你了。”
　　“可是少将，即使你插入敌后成功，也要前方有人增援形成合围之势，才能将ά人彻底打败，目前我军明显编制不足……”
　　“正因敌众我寡，杜森一直守下去，这么长的防线，是守不住的。”
　　“那我们可以收缩——”
　　“收缩到最后，变成敌人将我们包围，又有什么区别？出奇制胜——我们要打的是胜仗，是胜仗——明白吗？”
　　“不，你这样太冒险了。”切格斯语重心长地道：“你还年轻，前途远大，换了任何谁，都会明白这个计划希望是极其渺茫的，更何况我们还有机会等联邦大军的到来——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胜败乃兵家常事，不是你我一两个人便能挽回的。”
　　“不，如果输了，作为统帅，作为杜森会战的组织者与领导者，我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少年依旧一副冰死人的表情，一副冰死人的语气，可不知为什么，切格斯心中却被激起一股旺旺的火来，仿佛重回到了年轻时热血充满四肢百骸的状态。只听少年继续道：“以杜森为据点，反守为攻，是我早已拟定的战略——中校，我知道你是一个战术专家，希望你能竭尽所能，帮我这一次。”
　　良久，切格斯低声道：“我早已退伍，这一职称荒置多年。”
　　“那好，行政官先生，”少年从善如流：“下定了决心的事，‘行不通’或‘也许行得通’这类话，我就再也不想听到。下去准备吧。”
　　“少将阁下，”切格斯立定不动：“请恕我多言，舒特莱沃茨小姐知道这事吗？”
　　少年背过身去，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半晌听他道：“你在舅父麾下时日不短，想必听他说过这样一句话：真正伟大的将领，可以克服一切困难——所以，她不必知道。”
　　这一刻，切格斯知道自己错了。这个在眼中一直不过是半大孩子的少年，也许比谁都稳重，也许比谁都自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当初自己给少年的宣战辞里，并没有这句话。
　　原来，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莱卡，莱卡？醒醒——”轻柔的女声如羽毛梳过脸颊，男孩子咕哝了句什么，把脸一侧，翻个身，继续睡得舒舒服服。
　　茉莉好笑的把鸭舌帽重新盖回他脸上，又试图唤醒另一张躺椅上的盖博馆长，努力几次之后终于也无奈的放弃——要想超过馆长打呼的音量，她难保分贝不会上升到噪音等级。
　　摇摇头，走到左面的操作台前，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再将整个办公室环视一圈，恍然大悟：以前摆在右边的巨大机器有半数不见了，空间一下子宽敞许多，是自己一直没来的这段日子里处理掉了吗？想到这段日子，想到ά人的来袭，她不由叹了一气，声音也一下子沉闷起来：“天网三号，请让我看看现在战场上的情况。”
　　“好的，切格斯小姐。”面前的上百个屏幕登时大亮，发出的光却并不刺眼。天网三号瓮声瓮气从里面道：“目前观测范围为舒字号、特字号、莱字号、沃字号、茨字号五艘太空堡垒周围三千亿英里。”
　　茉莉应了一声，大概看了一下，然后道：“切一下舒字号太空堡垒的情况吧。”
　　舒字号是此刻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ά人不知从那里调来一艘火力威猛的炮舰，打得联邦一度成了哑巴。就在刚才，一批批ά空防装甲舰飞临到太空堡垒只有咫尺的地方，差不多完全控制了这个堡垒的制空权。
　　茉莉牢牢盯着，虽然太空堡垒本身对敌的火力部署十分严密，可是这艘不知名的ά炮舰实在太让人震撼了，就她已有的知识来看，这应该是一种新型武器，炮火竟然比反物质炮还要厉害！问题是，不知道ά到底有几艘？一艘已经顶不住了，再多来几艘……得，杜森明天就玩完。
　　她想起了多日未见的老爸，日益沉默的老妈，兴奋过头的士兵，满怀期盼的人群……为什么一定要争夺呢？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大家平安的相守呢？
　　“再不反攻，情况就糟喽！”讶然回头，老馆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喝着水，咂巴咂巴道。
　　“我吵着您了？”
　　“没有。”盖博坐直身体，不甚在意地问：“今天多少号了？”
　　“30号。”
　　“30号？众星在上，竟然睡了三天！”他一把掀起身旁男孩的帽子：“醒了就别再装啦！”
　　“想继续睡不行么？”莱卡抢回帽子，打个呵欠。
　　“真是的，竟然比我还能睡……”
　　茉莉忍不住好奇道：“听您口气，好像休息了很久？”
　　“哈，哈，还好吧——”盖博掩饰性地笑两声：“前几天赶着做样东西，一直没睡觉，所以……”
　　“原来如此。馆长总是这么辛苦呀！”
　　“没有那里的各位辛苦。”他把目光投向屏幕。
　　“既然如此，你帮下忙好了。”鸭舌帽下滑出若有似无的声音。
　　茉莉诧道：“莱卡，你说什么？”
　　“我帮忙，你干嘛不帮？”盖博急急插话。
　　“这阵子我帮你还少吗，连觉都不让睡。”
　　“我又何尝眯过眼，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睡饱了么！”
　　“懒得跟你争。小五，我要回去补眠。”神州五号走进来——也真亏它耳朵够机灵能听得见——拦腰抱起自己的主人，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二字。
　　“等一下！”茉莉挡到传送柱前，来回打量着两人：“你们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到底怎么回事？”
　　莱卡望进少女的眼睛，那双隐隐泛着红丝的、美丽的大眼睛，微微一笑：“咱们馆长不是喜欢发明东西吗？要是他能研究点什么出来，把这艘乱放炮的ά舰整治整治，茉莉会好好睡一觉了罢？”
　　少女怔住。
　　莱卡又回头对馆长道：“你那套程序我已经帮你重新编过啦，你正好试试。别再来吵我。”
　　“诶？”盖博长大嘴。
　　茉莉再一次感到这馆长与员工之间的关系不正常。瞧着光柱把人送走，她试探的问：“馆长？”
　　一阵风，盖博冲向他的实验室：“这小子！原来他这两天没有睡觉！”

　　与此同时，坐在指挥部里的切格斯先生暂时松了口气。
　　从舒字号太空堡垒中冲出来七艘战斗舰，它们向ά人的装甲舰发动了猛烈射击，ά反应不弱，快速进行拦截，又把杜森军赶了回去。不过片刻后，战斗舰再次卷土重来，疯狂地冲向了ά的舰队，一时倒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应该为杜森军人叫声好样的！切格斯掌心濡湿，庆幸着那艘古怪的ά炮舰没有再开火，又瞬间想了起来，舒字号的指挥官是奎恩•蒙加纳，蒙加纳准将的儿子。
　　自己与蒙加纳也算得上是多年前的老朋友了，准将最后选择的那条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只是可怜了他的夫人和儿子……
　　声讯仪响了起来。他瞄一眼，放柔嘴角：“茉莉，我的亲亲乖女儿～～～～”
　　茉莉激伶伶当即抖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老爸，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有件事跟你说。”
　　“可以。”
　　“你认识我们史资馆的馆长吗，克拉克•盖博馆长？”
　　“知道。”
　　“就是当过国家军事机械研究组研究员的那个哦，你真的认识？”
　　“唔，准确来说呢，我认识他，他——恐怕不认识我。”
　　“……耶？”茉莉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乖女儿，我正想找他呐。据说盖博先生脾气古怪，不轻易见客，这次老爸要靠你帮忙喽！”
　　“等等，莫非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就是让馆长帮我们造个武器去打掉那艘ά炮舰？”
　　“正有此意！乖女儿，难道你要跟我说的也是这事？”
　　茉莉忍不住大笑：“老爸，你不用找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盖博馆长已经在实验室开始做实验了！”
　　“真的？！”切格斯先生激动的站起来：“有‘机械怪才’的相助，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机械怪才？”
　　切格斯先生点头，脑筋转了几转，带丝疑惑道：“乖女儿，是你自己想到去找盖博先生的吗？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你？”
　　茉莉不答反问：“老爸，虽然我知道馆长曾经的职位，也知道他获得过三星狮子像章，但听你语气，似乎还不止这些——他以前是个很奇特的人么？”
　　切格斯先生朗声长笑，像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星际百年战争中，出了很多了不得的人物呢……”
　　茉莉连忙打断，阻止老爸又来一段很久很久以前：“你讲过的，就是以我方格罗弗•舒特莱沃茨上将和ά的梅迪亚•欧内斯特将军为主，不停打来打去嘛——我都可以背下来了！不过好像没有提过盖博馆长的名字？”
　　“因为这位盖博先生一向低调行事，不像我以前跟你讲的那些名人一样大出风头。想来真是让人不得不自豪呀，迄今银河仅出的两位：一位机械天才，一位机械怪才，均是我们联邦人——”
　　“爸，你记错了吧。有‘机械天才’之称的是U.N帝国御用机械组创始人、被封为公爵的埃里希•伦格尔。”
　　“不对——别看U.N帝国现在因机械牛得上了天，扳指算起来也不过三百年历史而已，跟我们比什么比？真正称得上机械天才的是马玛曼利，他不仅仅是机械方面的天才，在各个方面都可算得上天才！只可惜自‘一月哗变’后，他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马玛曼利？”茉莉极力搜刮着肚内可怜的历史知识：“你是指清陵第三代渊思•H•清陵执政时期任两院议长的海里希因•W•马玛曼利？”
　　“没错，他与渊思均是世所罕见的俊才，合称‘海渊双峙’哪！”
　　“可是，”茉莉有些犹疑地道：“不是说正是在‘一月哗变’中，他杀死了清陵一家，然后畏罪潜逃了吗？”
　　“这可是桩千古悬案呀——”切格斯先生咳嗽一声：“话题越扯越远了。总之，你记住，机器人、机械大规模化我们联邦其实早已有之，像盖博先生这样的人，当年格罗弗将军也要礼遇三分，他亦是百年战争后还活着的几位老前辈之一，所以一定要尊重人家，明白吗？”
　　“我知道了。”茉莉咋咋舌，没想到杜森这种小地方小史资馆的馆长端出去架势比谁都大！她接着道：“你知道莱卡•杜么？”
　　“莱卡•杜？”切格斯先生念了一遍：“没听说过。”
　　茉莉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莱卡年岁比自己还小，不可能与百年战争有什么关系，也许他只是与馆长相处日久，所以关系比较随便吧。她神经松弛下来，道：“老爸，这阵子累得不行了吧？”
　　“是啊，不过有你带来的这个好消息，让我一下子又充满了干劲。”
　　“看，这是什么？”茉莉举起一张硬纸板，上面画了三个小人。
　　“哦乖女儿，你的画技好像自四岁以来就没什么，呃，变化～～～”
　　“不许笑话我！”
　　“没有，我哪里有笑？”
　　“好吧，我当作没看见。”茉莉嘀咕着：“待会儿我用传送机给你传过去，它会代替我跟妈妈守护你。”
　　“就像四岁时那样？”
　　“嗯！”茉莉使劲点头：“就像四岁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