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吻》青诤

8、暗能量

　　两天之后，馆长的研究成果正式出台。这是一种看起来与最原始的的原子核弹差不多形状的东西，装在一管管黑色不透明的弹壳里，每管大约一层楼高，七八个人粗，共百来枚左右。一名少校负责派人过来把东西拉出去了，半个钟头后，切格斯先生找到女儿：“盖博先生在吗？”
　　茉莉马上去找馆长，没想到在实验室扑了个空，通过天网三号才在七楼莱卡处找到了他，两个人正呷着红酒聊天呢。
　　“你父亲找我？”馆长显然不胜酒力，眼神有点儿飘忽：“好吧，问他有什么事？”
　　茉莉打开声讯同步，切格斯好像一直在线上等，经女儿介绍后连忙笑容满面的打招呼：“您好，盖博先生，我是施密特•切格斯。”
　　“你好。”
　　“您送来的东西我们刚刚看过了，有一点想请教一下，要发射这种类型的炮弹，好像需要以前那种发射装置的战斗机才行？还是说……”
　　“什么叫‘以前那种发射装置的战斗机’？现在的战斗机不能发射吗？”
　　“这个……您知道，战斗机更新速度快，那种滑出导弹式的，基本上已经淘汰了……”
　　“你不会是说让我再给你们造配套的战斗机吧？”
　　“不不不，您误会了。”切格斯先生陪笑：“我刚刚查过，杜森军部里幸而遗留有一二十架这种类型的飞机，只不过飞行员又成了一个问题……”
　　“那就不关我事了。”
　　切格斯连连朝女儿使眼色。茉莉以父女间“强有力”的心电感应理解了半天，终于有所明白，遂向盖博道：“馆长，这种炮弹是用什么做的呀？”
　　馆长对父女俩绝对是两种不同态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学过变脸的。一下子恢复成有礼的绅士，他笑眯眯道：“茉莉小时候学过《宇宙物质基础学》这一门学科吧，开篇是怎么说的？”
　　“宇宙浩瀚，大而无穷。其中人类肉眼可见的物质世界与能量仅占宇宙构成的不到1％，剩余24％为根本不与光发生作用的暗物质；而与引力作用相反、将宇宙推散开来的暗能量，均匀分布在宇宙空间，将近七成。”
　　“记得不错。”馆长很满意：“我这个呢，就叫做暗能量导弹，明白了吧？”
　　切格斯父女说不出话来了。好久做父亲的才出声，舌头不停打结：“您、您是说……那、那里面是暗能量？您已经捕获它们了？”
　　“有一段时间啦。”
　　“您、您应该上报联邦！”切格斯先生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人类对宇宙的认识将由此大大跨进一步！”
　　“那多麻烦。”馆长转着酒杯，想到什么似的皱起眉：“到时又是一系列宴会、讲座、仪式、会面……还要被各路不明记者围追堵截，还有上头一大帮头头们走马灯般的接见……”
　　切格斯先生彻底无语。
　　茉莉道：“可以偷偷的……或者说要求联邦官方不要对外公布……”
　　啪，盖博已经倒在了桌上。
　　“算了，这事等打完仗再说吧。”切格斯先生无奈道：“我要去安排了。乖女儿，再见。”
　　“老爸再见。”
　　声讯中断后，始终在一旁品着红酒没插半句话的莱卡懒洋洋道：“七世，把老头弄回去。”
　　七世刚弯下腰，馆长又迷迷糊糊醒了，口齿不清地道：“别，别……我还没检查飞船呢！”
　　茉莉询问的看向莱卡，莱卡也莫名其妙：“什么飞船？”
　　“呵呵……”盖博摇摇晃晃站起来，“你不知道吧，当初……你还没来的时候，我的小飞船是放在这里的哈！”
　　茉莉心想他不是醉厉害了吧？放眼望去都是书架，哪有半点飞船的影子？
　　就在此时，馆长拍了两下掌。只见书架倏地朝两旁无限退去，原本仿照自然发光的天花板裂出一条缝，缝隙越拉越大，一个银白色金属物体渐渐呈现眼前。
　　盖博打开声讯仪输入指令，金属物体结束了它的悬浮不动状态，各种信号灯发出橙黄的、亮蓝的、暗紫的光芒，滴滴答答，降落到三人身前。
　　茉莉这才注意到整个大厅有多么巨大，而脚下踩的平台犹如飘在半空的一片孤岛。
　　“要不要进去看看？”馆长发出邀请。
　　于是他在七世的搀扶下，神州五号照例跟着莱卡，再加上茉莉，一同踏进了这艘外貌普普通通的小飞船。
　　“这可是我的宝贝呀。”馆长领着他们到操作室，打着酒嗝：“以前我就是乘着它，一起在银河中旅行——”
　　莱卡忽地一笑：“你莫不是怕这次杜森吃败仗，所以才动了检查的念头，到时好顺利再‘旅行’到别处去吧？”
　　饶是有了七、八分醉意，馆长还是听出了他话里讽刺的意思，嚷嚷道：“臭小子，别以为我喝了你几口酒，你、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你又不是军人，逃难理所当然。”
　　“馆长！”一旁茉莉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这个很像战斗机里面的控制器耶，你这艘船可以发射炮弹的吗？”
　　“那是以防万一用的。”馆长声音变小，作为民用飞船，照理不该有军事设备。
　　茉莉左摸摸右碰碰：“唉，其实我一直挺想去当战斗机飞行员的——”
　　“好了，参观完毕，我下去了。”莱卡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打个招呼就往外走。
　　当离舱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整个飞船突然剧烈动荡起来。
　　“怎么回事？”
　　“茉莉，快松手，你碰到翘曲空间发射器了，那是手动控制的！”馆长刚说完这句话，一个不稳向后仰，幸好七世接住了他，不过他也因此晕了过去。
　　“怎么办？我明明只转了一下呀！”茉莉几乎要哭出来，她赶紧将手从散发出绿光的圆形球面上挪开，死死抱住操作台旁的柱子，才没至于被甩出去。
　　“我……晕船！”莱卡勉强吐出这一句，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留下茉莉紧紧闭起了眼，只能任这意外的跃迁将他们带往不知名的方向。

　　“施密特，你这是——”广场上，梅福金看向作飞行员打扮的杜森区长。
　　“做回老本行，感觉不错。”切格斯笑笑，腋下夹着飞行帽，走到站成一排的十二名飞行员面前。
　　广场上落着十三架蓝色流线型轰击机，立在黄昏的暮色里，那种昂扬姿态，并不比任何当今最先进的战斗机逊色。
　　“先生们，”他扫过一张张不再年轻的脸孔：“我们因为国家的荣耀，我们因为战争的召唤，今天，此刻，一同聚在这里。请问，诸位是自愿前来的吗？”
　　“是的，先生！”
　　“是怀着必死之心吗？”
　　“是的，先生！”
　　“对自己有信心吗？”
　　“是的，先生！”
　　“那好，我的伙伴们，我要求你们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离开战场；我要求你们勇往直前、奋不顾身、一举打垮敌人，为我们的同伴解脱困境；我会战斗在最前沿，带领大家给ά人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银河民主联邦决不是好惹的！”
　　“是的，长官！”
　　“出发！”
　　“施密特，”梅福金拉住了走在最后的他：“你……实在不必去的。”
　　“伙计，”切格斯指了指天上：“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盘。”
　　拍拍议长的肩膀，他潇洒的转身而去。
　　恍惚间，梅福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同样是这个人，哥俩好的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壮美的银河，是值得每个英勇男儿许诺一生的事业。

　　“切格斯小姐，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这样会伤害主人。”
　　“我这不叫伤害他，我是想办法让他快点醒，你听听外面，多危险哪！”
　　“不行，主人不喜欢——”
　　“七世，你再不让开就伤害到我了！机器人法则第一条……”
　　“小姐——”机器人有些犹豫。
　　盖博正想张眼看看他们在吵什么，“哗啦”，一盆冷水迎面泼来。
　　“哇——”，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叫传出：“茉莉，你干什么！”
　　“咦，这方法还真不错。”茉莉手持水盆，喃喃自语道。
　　“什么方法不错，我早就醒了！”
　　“啊，是这样吗？”
　　“当然！”
　　在他们的喧哗中，莱卡也醒了过来。
　　一刻钟以后，三人已经完全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很不幸的，飞船跃迁的终点是舒字号太空堡垒的外防卫圈——也就是几天来多次在杜森军与ά军手中轮番易手的峰尖浪口之地。
　　“对不起！”茉莉不停道歉。
　　“没人怪你呀。”莱卡脸色苍白，却朝她笑笑：“想办法离开就是了。”
　　盖博看着由绿转红的翘曲空间发动器，沮丧道：“已经没有足够能量再进行第二次跃迁了，只能靠飞船慢慢飞。”
　　“慢慢飞？速度是多少？”莱卡问。
　　“跟光速差不多吧。”
　　茉莉道：“那已经很快了呀！”
　　莱卡答：“若相对刚才的空间跳跃式航行而言，自然只能算‘慢’了——老头巴不得越早离开越好呀。”
　　“杜，你会驾驶飞船麽？”
　　“你还真以为我十项全能啊，又不是不知道我晕船的毛病。”
　　盖博苦下脸。
　　茉莉道：“馆长您不是经常乘着飞船到处旅行——您会就行了呀！”
　　“丑话说在前头，”盖博豁出去了：“以前驾驶我都是把路径图事先设好在操作台里，一旦调整妥当，它就能完全自动地进行跃迁或是航行。如果完全要我一个人手动控制的话，大家就等着被自己人或是ά人轰掉吧。”
　　是啊，在平静的太空环境下旅行，与现在这种战火纷飞的状况相比，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莱卡道：“你不是熟悉机械吗，小小一个操作台也搞不定？”
　　“喂，现在不是操作台的问题，是怎么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是研究人员，又不是冲前线的！”
　　“那……”
　　“我……”
　　沉默良久后，莱卡与茉莉同时发声。
　　“女士优先。”
　　“不不不，还是你先说吧，我没什么。”茉莉慌忙摇手。
　　莱卡一笑：“我的意思是，不如老头你带茉莉熟悉操作台，让茉莉帮把手。”
　　茉莉惊呼一声。盖博的脸上打了个问号。
　　“茉莉，你愿意吗？”
　　“愿愿愿——意！”茉莉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哎，莱卡，你怎么知道的，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少年笑笑道：“我无意中看过茉莉在馆里那台模拟战斗机中的记录资料哦——以一敌九，破记录了呢。”
　　“是吗？”盖博也表示惊奇。
　　“是啊。让茉莉试试吧，我相信她。”
　　茉莉此刻恨不得扑上去大大亲少年一口，好容易才忍住。
　　“那好吧，茉莉你过来——”盖博话未说完，警戒灯连闪，他皱眉道：“我们被包围了。”
　　幸而是己方的军队。双方以声讯同步通了话，对方盘查一番后，要求对接过渡仓。
　　“他们不相信我们。”茉莉道。
　　盖博答：“在这种敏感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只民用飞船，谁都不会掉以轻心。”
　　“他们不会要求我们进到太空堡垒里面去吧？”
　　“我可不想进去，进去谁知道还出不出得来——莱卡——”两个人同时望向座椅中的少年。
　　“那还等什么，走呗。”少年灿烂一笑。
　　少女欢呼一声，盖博按下按钮。
　　只听咻地一声，被杜森军艇团团围住的小飞船霎时不见了踪影。

　　还有五万英里……四万英里……三万英里……
　　火光在前方闪耀，宛如末世的烟花；战机在周围旋转，宛如呼啸的铁流。
　　伙伴们越来越少，切格斯瞥了眼下方的联络图，除了自己外，只剩下两个蓝点在发光。
　　离炮舰愈近，敌人的火力愈见凶狠。他灵活的在各种光束炮、能量弹中翻飞着，感觉自己与战机融为了一体。
　　久违了，这体验！
　　致命，刺激，却充满诱惑。
　　还剩两万英里……弹道里仅剩四枚“暗能量导弹”。
　　他牢牢记着盖博的使用说明：距一万英里之时，连射三枚，即可将其炸得灰飞烟灭。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再多射的了，哪怕是一颗！
　　“嘀——”联络图响了一下，又有一位伙伴阵亡了。
　　他深深吸口气，越发镇定。
　　ά的战斗机逐渐聚拢，他心中暗奇：怎么不见标着‘BL’的飞行师？
　　若这支王牌飞行队赶来，也许自己达成目标的几率会大大降低，但是，倘能与心目中的对手一决高下，又是何等快意！
　　不免生出一丝遗憾。
　　上千道火光一齐射来。
　　像突然坏掉般，他连人带机快速往下坠。瞬间一颗黑乎乎的导弹从后面迎上，爆炸，那万千火光仿佛猛然被黑暗吸收般，半点痕迹也没来得及留下。而黑雾顺着光朝前延伸，前后左右的战斗机刹那间全部被吞噬。
　　“谢了，伙计。”他朝自己唯一剩下的同伴道。
　　“长官，我只剩两颗。接下来为您开道！”
　　“好的，再走一万英里就到达发射区了，一起加油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