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开》果贝

39、第 39 章

　　姚立晨刚重新启动汽车准备出小区，冷不防边上杀出一条黑影玩漂移般带着刺耳的制动声横在他眼前，要不是他眼疾脚快，差一点就撞了上去。
　　僵了片刻，姚立晨定睛看见对方主驾上坐着的人，一抹额上的冷汗，滑下车窗探出头大骂：“莫思樊你一大清早药也没吃就跑出来了是不是？”
　　要不是汪芷静知道他俩曾经关系不一般，真还不敢相信这个风度全无的男子是她认识的姚大状。
　　莫思樊不理他，直视前方硬声说：“下车。”
　　姚立晨回头看了看后座上同样被吓了一跳的汪芷静和铮铮，狐疑问：“我？”
　　“下车。”莫思樊又重复了一遍。
　　汪芷静苦笑，抱着铮铮一边开车门，一边对姚立晨说：“不好意思，姚先生，看样子我不用搭你的顺风车了。”
　　“莫思樊你发什么神经？我也就是听汪小姐说她要带铮铮打的去幼儿园，好心载她们一程而已……”
　　莫思樊压根就不听姚立晨解释，也不等钻进车里的汪芷静和铮铮坐稳，一脚油门轰下去，随着手臂洒脱一甩，汽车倒旋一个弧度，摆来与姚立晨的车平行。没等姚立晨找到个矿泉水瓶扔过去，他已经又一脚油门一溜烟开走了。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汪芷静心里对不幸与她偶遇上、又不幸热心要载她们去幼儿园的姚立晨暗致歉意。

　　一路上莫思樊都没有说话，他不吱声，汪芷静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两人沉默着将铮铮送到幼儿园。
　　照旧是莫思樊送儿子进去。
　　汪芷静略一犹豫，跟着他们同时下了车。
　　莫思樊睨她一眼，声音淡然却强势：“车上等我。”
　　他竟然猜到了她想自己坐公汽去公司？
　　今天太重要了，汪芷静不想得罪他，沉默着又钻回车里。

　　莫思樊出来之后，依然昂头抿唇。
　　汪芷静用脚想都明白，自己来莫家做阿姨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他赌气。
　　她讪讪主动找话说：“莫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坐到前排来？”
　　莫思樊没有理她，却打开了中控锁。
　　汪芷静灰溜溜地转到前排坐下。
　　“安全带。”莫思樊的声音仍有点硬。
　　汪芷静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模样系安全带，心里却乐开。
　　小小梁子算是揭过了？

　　她没看见同一时间，莫思樊也在偷吁一口气。

　　在距公司还有两个路口的位置，汪芷静叫停车。上班的高峰时间，她可不想身背万千颜色的眼光和评论进去。
　　莫思樊照样当她说的话是空气般理都不理。
　　车一直开到地下停车场。
　　时逢公司各头头脑脑、有车一族陆续到达，见面均恭恭敬敬点头：“莫总早。”然后，急急从汪芷静身上挪开目光，脸上全是刻意的无视。
　　汪芷静那个窘迫啊，真恨不得有条地缝能让她一个人钻进去直达自己的办公位。
　　幸好前面有人帮忙摁住了员工电梯，夹在一群人里，正要松一口气走进去，莫思樊突然在左边的专用电梯前停住脚步叫：“汪芷静。”
　　“嗯，啊。”她下意识答应。
　　“开完晨会到我办公室来。”
　　四周静得只听见各人的呼吸声。
　　汪芷静差点就没忍住脱只鞋子扔过去。她恨眼看他的侧脸，男人里算浓的睫毛翘上去与弯下来的眉尾连接在一起，英挺中多了丝生动，硬朗里增添些平易。即便汪芷静有先入为主的“奸坏”印象，还是必须承认这人实在是俊逸得有些招人嫉恨。

　　秦海峰不知道她和莫思樊有约，晨会散后，交了一些会议和人资的通知给她，OA系统还不是很熟，加上要逐个甄别发送对象和事项，回复实时响应过来的咨询信息，汪芷静很是忙碌了一阵。
　　终于全部打发完毕，她渴得不行，拿起杯子正要去倒水，想起秦海峰，敲门探头问：“要喝咖啡吗？”
　　一直走和蔼路线的秦海峰笑眯眯答：“谢谢。”
　　说来也巧，汪芷静刚把秦海峰的咖啡送进去，莫思樊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办公室门开着，他看见汪芷静把咖啡放在秦海峰桌上，表情一滞，面色瞬时就冷了下来。
　　刚润过水的喉咙立即又开始发干。汪芷静心里暗道不妙，赶紧解释：“对不起，莫先生，我正准备上去……”
　　“不急，等你们把咖啡喝完再说。”莫思樊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秦海峰看看汪芷静，又看看面前的咖啡，但笑不语。

　　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汪芷静追上楼。
　　Laily把她挡在外面。
　　“莫先生叫我来的。”汪芷静陪上笑，好声气地说。
　　“你稍等。”
　　不一会，Laily从房里出来，耸耸肩，“莫总说没有。”
　　呃……好吧，他是老大，有钱有势，想怎么戏弄她都行。
　　汪芷静只好转身下楼。
　　刚回来办公位，秦海峰就从里间出来，诧异问她：“莫总叫你过去，你还没去？”
　　汪芷静怔了怔，没说话，转身又上楼去。
　　她走楼梯，一步一步慢慢爬，一边走一边自我安慰：是这样的，这本身就是个很受气的职业，再加上自己有求于人，被夹磨夹磨也挺应该……
　　想得心平气和了，她走到Laily面前，面对她无奈的笑回之以一个无所谓的笑，敲门，脑子里开始组织道歉的语言。
　　莫思樊站在落地窗前说了声：“请进。”
　　在她进房的同时，他掐灭手中的香烟，正面朝她，用平和的语气抢先说：“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汪芷静的心脏大力一跳。
　　“我其实不是个气性大的人，正常情况下，哪怕再大的事也基本上影响不了我的情绪，偶尔可能会犯犯拧，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你不必理会，也不用放在心上。”
　　汪芷静低下头，堆在嘴边的软话被他堵得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缓缓化成水，涌流回心。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除了妈妈之外，少有人对她好言好语的原因，好像有点不能承受之轻般，倒真的把刚还在楼梯间构筑起来的冷疏浇溶了大半。
　　她微微给出一个都已经决定藏起来的笑，轻声说：“不要紧，我其实也习惯了。曾经有比你脾气还大的雇主，后来，也处得挺好。”
　　莫思樊望着她直直站那儿，身体里似乎有一种防御性的气场在进门之后逐渐减弱，一颗上上下下弹跳的心也才跟着慢慢轻下来，落回原处。
　　他搞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出道歉的话，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理的那方。----从得到鉴定中心的结果就开始等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得气冲冲亲自去拎人，却看见她悠哉游哉在帮秦海峰倒咖啡。她跟上来，他不见，扯平了，再叫上来，正式谈事。
　　Over！
　　可这一次他还是等得有点久。点着支烟，都抽了一半了，她还没来，他猜她来了之后会道歉，会说自己去了洗手间，的确，她有在各种情绪即将引爆时去洗手间浇灭所有的习惯……
　　所以，这一趟，他对完全可以推断到的整个后续情节厌了，他想看看颠个个，换他来说“Sorry”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她温婉了眉眼说她“其实也习惯了”，他在她心目中，只不过是个“脾气还不算最坏”的“雇主”。
　　莫思樊张张嘴，想反驳她的话，又一想，他还是打住了念头。
　　“鉴定中心的结果出来了，你和天天，排除亲生关系。”他转开话头。
　　汪芷静抬眼看看他，“哦”了一声。
　　“你不信？传真件在桌上。”
　　汪芷静摇头：“我信。而且，那些东西太专业，我也看不懂。”
　　“你……不失望？”莫思樊很是奇怪她如此冷静的表情。
　　汪芷静怔了怔，失望？因为天天不是她孜孜寻找的儿子？好像……自己似乎从来没抱过这样的指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嗯，主要还是这两年里我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都快麻木了。”她无奈般感叹一句。
　　莫思樊觉得有点矛盾：“可你仍然坚持要继续找下去？”
　　汪芷静点点头。
　　莫思樊试探着说：“你就没考虑过自己可能会扰乱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当然，你是他亲生母亲，可是，目前养育他的那家极有可能条件比你好，能提供给他的机会更多。他们肯定是没有小孩才不得不通过寻求诸如你……这样的途径得到孩子吧？也就可以推断出他们不会不喜欢不珍惜这个孩子。芷……汪芷静，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的养父母能做得比你更好、比你更多，能让他过得更单纯。那样的话，就算是让你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话象顶级厨师手上极薄极利的刀刃，一下一下，极快极薄地片过汪芷静的心，痛得透明而深刻。
　　她想她的脸色一定不甚好看，因为，莫思樊的脸上，已经浮起了担忧又迟疑的表情。
　　笑笑，汪芷静低下头，将眼中的晶莹偷偷眨落入地，她慢声说：“考虑过。我还设想过他会埋怨我、憎恨我，不得不从原本花团锦簇的世界里一个跟头摔出来重新正视自己的身份，重新去认识围绕在身边的亲人、朋友……那样子违背他意愿地对他，确实很不公平、很残忍。因此，我曾经告诉自己，母爱是隐忍、是成全，找到他，生活在他身边，看护着他过得好就行，可是……”
　　汪芷静恍惚了一下，转变在是什么时候？她早就已经记不得了。更或许，打一开始就冒出来的“无私”想法不过是说服自己走上这条寻子路的冠冕借口而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是……
　　无论是什么，都没必要告诉莫思樊。
　　汪芷静抬起头，眼角眉梢已是一派清明，仿佛刚才的那点莹亮不过只是莫思樊看错。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他，知道他一直以来过得好不好。”
　　莫思樊凝视着她的坚定，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