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开》果贝

38、第 38 章

　　汪芷静又见到了妈妈，多次放疗后的妈妈又瘦又小，包着头，躺在病床上，带着如初般温柔浅淡的微笑看着她。她走上前想握住妈妈的手，不知怎么回事，那双枯藤一样任凭她如何抚摸如何亲吻都唤不出丝毫生气的手，渐渐变软变小，婴孩般搭在她的食指上蠕动，她抬起头，真还看见了一张婴儿的脸，孩子冲着她笑，糯糯张开嘴，吮奶般的动作，在她垂头之际，“吧嗒”、“吧嗒”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醒来之际，她真的一脸泪痕。

　　揉揉发涩的眼，汪芷静就着窗外朦胧的亮光看了眼挂钟，整个夜晚，就打了十来分钟的盹吧，居然也能哭得这么伤心。
　　想着这一夜左右都过来了，索性起了床，倒杯凉开水“咕咚”、“咕咚”灌下后，她无精打采地走进盥洗间。
　　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眼睛象在水里泡过一样浮肿。
　　汪芷静迷惑，除了刚刚睡梦里的那十来分钟，从昨天给莫思樊讲妈妈的故事始，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哭过啊！怎么会让眼睛肿得来自己都觉得矫情？
　　是的，哭是种奢侈的矫情。
　　所以当她重温曾经的悲伤绝望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不允许憔悴的一天。要送铮铮去幼儿园，要去公司打杂，要等鉴定中心的结果，无论儿子是不是天天，肯定都避免不了和莫思樊讨论此事……
　　没得哪一件是可以青口黑脸吊死鬼一样去面对的。
　　她必须全副武装，提出十二万分的精神。
　　汪芷静翻出估计已经放过期了的粉底，眼影，一层一层地遮，为了协调，又只好上口红，到最后，索性把千篇一律的马尾发高高盘了起来。
　　莫思樊到饭厅吃早餐时，看到的她已是容光焕发。

　　“早，莫先生。”汪芷静浅浅笑，又呷了口大茶盅里的速溶咖啡。
　　莫思樊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她。昨天的她用一番平平的语气讲述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去，看不出悲伤，今天的她明媚如一树早春的粉桃，片片丽美。如果没有私侦公司的调查，了解她这两年来放弃知识能给予命运的改变、俯身做保姆苦寻儿子，他还真会怀疑她的冷漠和无情。
　　她能为即将去世的母亲做到牺牲自己的将来，就绝不是一个寡情绝义的人。
　　但是，所有的心事和哀恸，似乎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几包？”他捉住了她眼里几根血丝，不动声色地问。
　　“什么？”汪芷静没懂。
　　他冲她手上的咖啡噜噜嘴。
　　“哦，”明白过来的汪芷静挑挑眉，举高杯子看了看，颇有些俏皮地问，“你看得出来不是一包？”
　　如果没有昨天，莫思樊真会相信她毫无心事的烂漫。
　　“我说我煮得有多，可她硬是不要，你说这速溶的喝着有什么劲？”戚阿姨一边把莫思樊的咖啡和早餐端出来，一边嗔怪地说汪芷静。经过这些个日子，她们俩俨然已有最佳拍档的和谐。
　　“戚姐，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真要喝惯了你煮的咖啡，别的不都变得象药一样难以入口了。”汪芷静调侃。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汽车声。
　　三人面面相觑，刚焙出些暖意的气氛骤然降温。

　　戚阿姨帮梁西娅拉开门，笑容可掬地道早。
　　“早。”梁西娅敷衍地回一句，看见饭厅里的莫思樊和汪芷静，夸张地挑挑眉，却没有说话。可能是熬了夜的缘故，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没怎么遮掩疲容，垂了眼正准备上楼回自己房间，突然，又抬起头认真瞅了瞅汪芷静。
　　“芷静，今天很漂亮呵。”话对着汪芷静说，她的目光却落在莫思樊脸上。
　　莫思樊认真用餐，看都没看她一眼。
　　汪芷静状似腼腆般一笑，大口将杯里的咖啡喝完。
　　“戚姐，有咖啡吗？”梁西娅问。
　　戚阿姨一叠声答有。
　　梁西娅扔下手袋，走到莫思樊身边拉出椅子坐下。
　　汪芷静抽了张餐巾纸擦干净嘴，微笑着说：“莫先生，莫太太，你们慢用，我上楼看铮铮醒了没有。”
　　“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梁西娅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无辜而诚挚，不了解的人很容易站在她那一边。
　　“不敢，不敢。”汪芷静似被惊吓到般从椅子里跳起来，碰倒了咖啡杯，要不是她及时扑上去捂住，差点就掉地上摔成八瓣。不过，咖啡杯虽然保住了，她的姿势却狼狈得惹人发笑。
　　“你是回来睡觉的还是喝咖啡的？”莫思樊眼也不抬的淡声问。
　　梁西娅托着头，侧脸看他，语气有些娇嗔的反问：“不能同步进行吗？”
　　“戚姐，帮她把咖啡端进房去。”莫思樊不为所动。
　　“你……”梁西娅两道不粗不细、恰到好处的弯眉渐渐起立。
　　见势不妙，汪芷静赶紧趁他俩争执欲起前夕的空隙偷偷离开。临进房时，她听见梁西娅尖得有点高亢的声音：“……你为什么一定要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惩罚我这么多年？”
　　汪芷静赶紧快点钻进了房间。

　　很显然所谓的“看铮铮醒没醒”是个彼此心里都有数的借口。时间还早得很，汪芷静在房里发了会呆，听见汽车出库的声音，她到窗前瞄了一眼，看见莫思樊的那辆傻大黑车已经驶远，回头帮铮铮把被子掖了掖之后，汪芷静再次出房。
　　意外的是梁西娅和戚阿姨都不在，反倒是莫思樊一脸沉静站在饭厅旁的小窗边抽烟。
　　“莫先生？你不是走了吗？”下意识问过之后，汪芷静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稚嫩了一些。
　　莫思樊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他脸上的线条硬朗，表情历来冷峻，即便是真心微笑都带不出几分暖，更何况是讥笑。
　　汪芷静的后背当即就泛起一股阴寒的凉气。
　　“老何来接铮铮，我让他把我的车先开去公司。”他慢吞吞地解释一句。
　　哦，莫大老板父爱继续泛滥，又准备亲自送儿子入托。
　　可汪芷静心里和他一样明白，这并不是令她冷汗浃背的原因。
　　“你想找我夫人是吧？解释，沟通，示弱，靠拢？”他的话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锋利，“她不在这里，上楼右转，第一个房间是她的。我知道你等她回来一趟不容易，但也要记住，还有半个小时铮铮就该起床了，把话意组织好，力争言简意赅，快速达到目的。嗯，其实你挺聪明的，不需要我多提醒。”
　　……

　　好在对象是汪芷静，她相信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可能都会被他的这番话刺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估计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莫思樊看着她的眼光渐渐复杂得生出些不忍。他别过头，狠吸一口烟，沉了声音说：“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两头取巧，往往会是两头都讨不着好，为什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的价值观还是那么肤浅？”
　　莫思樊用词越来越刻薄了。汪芷静觉得，换作三年前的自己，肯定会给激怒来语无伦次，该说不该说的话都一古脑儿地丢出来，结果却是反击不了对手却暴露了自己。
　　这样的傻事，这样的不冷静不理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了。
　　“您说得对，莫先生，我出来的确是想和莫太太套磁。”她点点头，尽量让自己跳出他话语里的影响力，平和说，“我是小保姆，您是大富豪，所以很显然我的价值观没有您深远，对此我想不认都不行。不过好在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保姆，左右逢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府上的日子好过一点罢了，没什么大心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您如果还是不喜欢，我以后会尽量离您远一点，省得您看着心烦。”
　　她一口一个“您”，看似绵软，却有理有力地划开距离，言下之意，俨然有舍他而取梁西娅的味道，堵得莫思樊连喷嚏都打不出一个。
　　想和她斗嘴，偏偏人家已经举白旗投降。这莫过于是交锋时最泄气的事。
　　莫思樊又狠吸一口烟，切齿掐灭烟头，冷哼一声，悻悻越过她离去。
　　上楼之前，他侧身假装无意地回望一眼，看见她仍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身影单薄而孱弱，让他瞬间有种折回去解释的冲动。
　　其实，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他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她信任、依赖。
　　在露台上做了套操的戚阿姨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叫声“莫先生”，折身让他先上楼。
　　莫思樊顿了两秒，暗想呆会送铮铮入园的路上可以找机会缓和，一起去公司的路上也可以，等鉴定中心的结果时也可以……
　　机会还有很多。
　　他迈步回房。

　　等莫思樊估着时点再次出来时，汪芷静和铮铮却没了踪影。
　　戚阿姨告诉他，因为老何不在的缘故，汪芷静提前打理好铮铮，已经带着他出门打的去了。
　　“我说我送铮铮……”他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对她明说安排老何先走的原因。
　　可她应该明白啊。
　　“你告诉小汪了吗？”戚阿姨惊讶问，“看她那样子好像并不知道。”
　　汪芷静，你就可劲装吧！
　　莫思樊咬牙切齿。
　　“她们刚出门不久，应该追得上。”戚阿姨说。
　　莫思樊没作声，疾步进了车库。

　　等他开着车追到小区门口，刚好看见汪芷静和铮铮上了姚立晨的车。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