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开》果贝

44、第 44 章

　　老师的大办公室里，人声鼎沸，议论声中隐隐有“现在的人真是大胆，居然敢直接冒充妈妈来拐小孩”、“这女人气场好大”、“幸好家人来得快”……之类的话。
　　看样子，梁西娅闹出的动静不小。
　　汪芷静正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自动离开时，进门就看见了莫思樊。
　　他英挺俊拨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抄入西服裤兜，一只手牵着铮铮，微微笑，平和的脸上看不出曾经发生了多大的纠纷。
　　“来了？”他淡淡地问。
　　“喛。”汪芷静平静答。一路走到现在，总会有这一天的，直面自己当初作出选择时就注定会遇到的满足，和困难，甚至，毁灭。
　　她有思想准备。
　　“妈妈。”嚅嚅的一声呼唤，铮铮挣脱莫思樊的手，迎上前。
　　汪芷静蹲身将他抱起，动作流畅自然，心底却暗暗有些奇怪，照理，莫思樊应该阻止铮铮这样称呼她的，至少，不应该放手得如此容易。
　　“铮铮，跟老师说拜拜。”莫思樊温柔地拍了拍她怀里的儿子。
　　汪芷静恍然感觉象是拍在自己身上。
　　“拜拜。”铮铮按他所说垂头挥挥手。
　　“今天真是亏得你们负责任，非常感谢。”莫思樊没有了在公司里的锐利，语气软和的对老师说。
　　他脾气好的时候，儒雅的声音配上俊朗外表，几乎可以通杀不同年龄段的女性。起码，铮铮老师的脸就红了。
　　“哪里……哪里，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啦。”老师羞羞涩涩地说，“我们还说怎么会有人公然进幼儿园里来拐孩子，原来是你前妻，她可真是厉害，居然请得到教委的领导打电话来担保叫放人，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啦。”
　　前妻？汪芷静挑挑眉，想到梁西娅所谓“请到教委领导”的能耐，后脊骨悚然发凉。
　　她抬眼看莫思樊，他也正望向她。
　　“走吧。”他和颜悦色地对她说。
　　汪芷静不吱声，抱着铮铮埋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出幼儿园。

　　上车后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说话。铮铮在怀里拨弄着她绞花毛衫上的装饰钮扣，玩了会，象是想到什么，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问了声：“妈妈？”
　　汪芷静眼眶一热，也不想顾虑那么多了，温柔地应答他：“是的，妈妈。”
　　妈妈。
　　她拥紧铮铮，侧头甩落脸颊上的泪水，看着窗外的模糊景物，竭力抑制住嚎啕痛哭的冲动。
　　这个时候，她不想惹来莫思樊的任何疑问。
　　莫思樊也什么都没问。

　　他把车开回别墅，熄了火，对汪芷静说：“时间不多了，赶紧去收拾行李。”
　　汪芷静抱着铮铮下车。
　　“汪芷静。”莫思樊从车窗里伸出头叫她。
　　她假装没听见，搂紧了铮铮径直进屋。
　　房里没有人，连戚阿姨也不知去了哪里。
　　汪芷静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追近，她没有理睬。脚步声跟着她上楼、进房，在她放下铮铮的那一瞬，挑逗般说：“铮铮，来，到爸爸这里来。”
　　她“忽”的一下母鸡护小鸡般转回身，把铮铮拦在身后。
　　“干什么？”莫思樊笑起来，“你连我都不信任？”
　　哈，汪芷静失笑，她凭什么要信任他？
　　她冷冷地想，虽然没说什么，但目光里的冰凉已经让莫思樊有所明白。
　　他点点头，收起笑意，沉了脸色，“快点，我在楼下等你们。”

　　汪芷静如他所言，动作非常快，三两下就收整了自己和铮铮的几件简单衣物装好，又给铮铮拿了几个他最喜欢的托马斯，合上行李盖，抽出手柄，转回身正要牵了铮铮下楼，目光突然就触到他空洞得没有任何神采的瞳孔。
　　这才恍觉自己要求他叫的那声“妈妈”给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带来了多大的惊吓。
　　她的心里，慢慢涌上满满的欠疚和怜溺。
　　“铮铮。”她蹲下身，迁就他的高度，扬手抚摸他的头发。
　　孩子没有躲闪，一点一点地聚拢眸中的焦距，投射在她脸上，灼灼目光中全是一副小莫思樊的神韵。
　　他呀，他，为什么全身上下就全都是那个男子的基因？

　　“喜不喜欢我做你妈妈？”她轻声问，生怕惊吓到他。
　　孩子沉默了十来秒，汪芷静似乎能听见他思考的声音。
　　“那个……妈妈……”他迟疑着说。
　　汪芷静明白他指的是梁西娅。
　　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谁更喜欢你，谁就是你的妈妈。想当铮铮的妈妈，是要做很多事的，要爱你，保护你，给你讲故事、洗澡，教你唱歌、画画……嗯，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还是想试一试。铮铮，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做你的妈妈吗？”
　　铮铮又默了会，带出些憧憬问：“那你每天会给我吃两个棒棒糖吗？”
　　汪芷静无语。
　　“我以后可以不洗澡就睡觉吗？”
　　……
　　“我尿了床你不准再咬我屁股。”
　　……
　　“不想去幼儿园就不去。”
　　“不同意！”汪芷静磨牙。
　　“那我也不同意。”
　　铮铮转身往门口走，站那儿准备催促汪芷静加快速度的莫思樊轻轻巧巧就捕捉到了儿子眼中闪现出的顽皮笑意，他也笑起来，父子俩眉目舒展，翘起的嘴角从心底勾出丝丝缕缕的欢喜。
　　“莫铮。”汪芷静追上来作势要挠他痒痒。
　　“爸爸呀，救命呀！”铮铮笑着往莫思樊那跑去，一边跑一边叫，“妈妈呀，妈妈，我同意，同意……”
　　记忆里这还是铮铮第一次用如此孺慕而真挚的声音叫爸爸妈妈！
　　莫思樊实在是不好意思在那一大一小面前暴露眼里的晶莹，他咳嗽一声，使劲地眨眨眼，抱起铮铮大步迈下楼，嘴里不忘催促汪芷静：“收拾好没？收拾好就走，现在出发还赶得上去吃顿必胜客。”
　　铮铮从他怀里扬起头，看着他认真说：“妈妈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就不要去占别人水果沙拉的便宜了。”
　　莫思樊硬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妈妈”是汪芷静，掉头看女子在身后拖着行李箱，回应出自自然然的微笑，眼睛又是一涩，只好又咳一声。引得汪芷静有些担心地问：“莫先生，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他心里一暖。
　　铮铮将自己推离他一个小手臂的距离，皱着眉说：“下，放我下来，妈妈说不要和感冒了的人接触，会传染给我。”
　　汪芷静窘得狠盯了铮铮一眼。
　　原来是这个意思。莫思樊哼了一声，说：“铮铮，今天你叫‘妈妈’叫得太多了。”
　　铮铮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反倒睁大眼，想起什么高兴事般，大声地叫起来：“妈妈，妈妈，妈妈……”

　　六点钟的航班以“调配”原因晚点了一个多小时。莫思樊估计是习惯了，一进贵宾室就打开电脑处理公务，晚不晚点对他影响不大，铮铮对他的托马斯百玩不厌，喝了点水后自顾着爬上沙发高高低低地开他的小火车。
　　只有汪芷静没事可做。
　　她拿了瓶纯净水慢慢啜，目光在莫思樊和铮铮之间游走，揣度这个时候的梁西娅又在进行些什么样的行动，三亚之行很应该，可从三亚回来之后呢……
　　头皮隐隐发紧，太阳穴处有胀痛，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作好和梁西娅对垒的准备。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手铮铮了！

　　喇叭里通知登机的声音响起，有两三批人说着话起身离开，安静的贵宾室骤然多出些杂乱。莫思樊站起身，一边打电话一边去倒咖啡。汪芷静转转眼珠，向铮铮招招手：“来，跟妈妈走。”
　　她牵着铮铮向门口走去。
　　“你们去哪里？”伴随着莫思樊似乎突然发起脾气来的声音，是他铁箍一样的手瞬间用劲抓住了汪芷静的胳膊。
　　“哎哟。”汪芷静痛呼出声。
　　“你是缺心还是根本就没心？这样……都做到这样了，你还是想走？”莫思樊厉声说。
　　汪芷静怯怯看着他，忍住痛说：“莫先生，你，你说什么？我只是怕呆会登机了不方便，想现在带铮铮去上个厕所。”
　　“爸爸，我要尿尿。”铮铮也认为他欺负她，吊在莫思樊的手臂上大声喊。
　　莫思樊松开口，仍有些气咻咻地说：“卫生间在那边，你往门口走干嘛？”
　　“我没坐过飞机，不知道贵宾室里有厕所。”汪芷静泫然欲泣，模样万分委屈地说。
　　“坏爸爸！”铮铮张开小肉掌打在莫思樊手上，拉着汪芷静继续往外走。
　　“回去，铮铮，里面有……”汪芷静试图把他拉进门。
　　“不，不，我偏要去外面尿，偏要！”铮铮又蹦又跳。
　　汪芷静给了莫思樊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脚却跟着铮铮往外走。
　　都走出一段距离了，汪芷静看见莫思樊仍然互抄着手站在贵宾室门口望着她们，目光炯炯。
　　真是……只有精过头的，没有智商低于她的。
　　汪芷静冷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