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月云霜曙

1、第 1 章

　　一

　　“他，如何了？”
　　“已无大碍。”屈世途推门开，将人让了进来：“只是……”
　　“如何？”
　　“魂魄未稳，还需多加休养。”
　　一页书点了点头，又问：“人还醒着吗？”
　　“刚吃了药，此时大概正无聊着。”屈世途说着就笑了：“你来了正好陪陪他。”
　　一页书未置可否，两人说话间已走到素还真门外，屈世途继续去忙手头的事，一页书则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素还真靠在榻上，手里拿了本书，却没有看，一只手支着下颌，正往窗外看。
　　“在看什么？”
　　听到一页书的声音，素还真立刻转回头来，惊喜道：“前辈！”素还真说着就要下榻，被一页书扶住。一页书观他气色，已比上次所见要精神多了，想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的确是好了不少。
　　“正听屈世途说你无聊。”一页书说着坐到他身边，素还真笑了笑，说：“在时间城里已是难熬，回来之后又要吾休养，吾是忙惯了，闲不下来。”
　　一页书听了忍不住摇头：“你啊……”
　　“前辈来得巧，左右闲来无事，陪素某出去走走可好？每天闷在屋里人都闷坏了。”素还真含笑问，见一页书神色间尚有些犹豫，又连忙道：“其实吾身体已无碍，只是走走，不会有事的。”这下，一页书才点头应允。
　　素还真自时间城回来之后，就被屈世途以他身体未愈为由，不许他下山，好在江湖的事已告一段落，素还真为了安抚好友的心，才留在琉璃仙境里休养。
　　加上时间城的日子，如今算下来，素还真已好长一段时间未曾露面了。一页书也只是在他回来之时与他匆匆见了一面，今日才真正是有时间好好团聚，两人也并不下山，只寻了条小道往山上走。
　　琉璃仙境依山而建，却并非建在那不胜寒的最高处，而是在半山腰上，选了一处四周皆有高山环绕的所在，是以能保持四季如春。但其时正是严冬，出了琉璃仙境方圆数十里，便能感觉到冬日的寒意，又加之在山上，日头虽好，北风却时时刮起来，吹在身上，亦觉得寒冷。一页书怕素还真身体受不了，出门之时特意带了件披风，此时便帮素还真系上。
　　素还真本欲拒绝，不过见一页书神色温柔，便没有开口，只乖乖地等他帮自己系上披风。他垂着头，看一页书的手指近在眼前灵巧地在他领口处将勒带系了个蝴蝶结，觉得脸有些发汤，一页书一系好，素还真便等不及一般抢了几步走到前面。一页书又跟过去将他帽子兜好才放心。
　　两人都没有运功，只一步步往上迈，走得不快，大概一个时辰后才到山顶。
　　山上的风比山腰还要大些，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路上已经有雪，但素还真兴致很高，一页书便随他去了。
　　到了山顶，素还真将帽子掀了开，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针刺一般，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就又辣又痛，素还真伸出手伸鼻子捂住，转回头来朝一页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下半张脸都被捂在手心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便笑得如弯月一般，却非是悬在半空那孤冷的弯月，而是近在水心里触手可及的温柔。
　　一页书走近前去，将他被风卷开的披风拢好，又将他被吹乱的头发抚平，却没有将他帽子再戴上，只是细心地站到了上风处。
　　素还真却没有这么安分，他走到悬崖边上，这里有几块大石，他爬了上去。他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闺中小姐，是以一页书看到他这些举动，只是略不赞同的挑了挑眉，却没有阻止。
　　素还真爬上大石之后，将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头上的积雪，用袖子扫干净，然后坐在了上面。这下，一页书终于忍不住开口：“素还真……”
　　“无妨的。”素还真说，紧接着又解释：“吾只坐一小会。”
　　一页书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坐到了素还真身边去。
　　见到一页书也坐了过来，素还真显得有些兴奋，他手指往下一指：“前辈，你看那里。”一页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便看到在他所指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里，是当初吾跟慕少艾打赌的起点。”他似是想到什么，笑个不停：“当时慕少艾才刚开始留眉毛，眉毛才这么点长……”他在眼睛下面比了比：“模样可好笑了。”
　　“那你呢？”
　　“我？”素还真想了想，皱起眉：“……太久，想不起来了，大概是没什么变化吧。”他说完，又继续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
　　看他这样，一页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觉得他这样苦思的样子颇有几分四智武童的可爱。素还真被他这样摸头，脸上便有点发红，嘴上却抱怨说：“前辈……素某不是小孩子……”
　　“嗯。”一页书答应着，手却没有收回去，一点点地捋素还真的头发。山上风大，头发刚刚抚顺了，马上又被吹乱。
　　素还真抓住一页书的手臂：“别弄了，回去再梳就好。”他说完却抓着一页书的手臂不放，像是怕他又去碰自己的头，他将一页书的手臂抱在怀里，声音在风里有些小：“前辈……”
　　“嗯？”这声嗯不同于上一声的肯定，尾间略略上扬，带了些疑问。
　　“吾……”话音未尽，突然消了声。原本紧紧抱着一页书手臂的手陡地一松，便见素还真闭上眼睛，侧身往悬崖边滑去。
　　一页书赶紧伸手将人捞住，素还真好似无骨一般倒在一页书怀里，已然昏了过去。一页书伸手去探素还真的鼻息，竟是细若游丝，神色不由一变，将人背起便往山腰琉璃仙境跑去。
　　约摸半刻钟后，他背后之人总算有了动静，在他背后挣了两下：“前辈？”
　　见素还真醒来，一页书才停下将他放了下来：“你怎么了？”
　　素还真无奈地说：“素某没事的。”
　　“这样还说没事？”一页书语带不快：“你刚刚昏倒了。”他说着去探素还真的脉息，却是全无异状。
　　“魂魄未稳，偶尔会有这样失魂之状，无妨的。”素还真向他解释：“所以屈世途一直不准吾外出……”
　　一页书面无表情地看着素还真，生气这么严重的事他竟然没有向自己明说，刚刚若非他手快，岂不是要眼睁睁见素还真从悬崖上掉下去！
　　见一页书生气，素还真赶紧道歉：“这些日子已经很少有这种现象了，吾以为没事才没有告知前辈，何况，就算真发生什么事，有前辈在，素还真亦无虞啊。”
　　“……”
　　“前辈……”素还真眨眨眼，特意将声音放软，听来就像在跟一页书撒娇。他这些小手段一页书岂会不知，但瞧他这般乖巧讨好的样子，再有气也发不出来，一页书只冷冷地哼了一声。知道已经没事了，素还真笑着去牵一页书的手：“好前辈，我们回琉璃仙境吧，让屈世途好茶好点心招待你。”
　　一页书低下头，便见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与自己的十指相握，软软暖暖，心中的不安竟神奇地被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