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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记忆中的梁十时,温文尔雅,腼腆羞涩,不善言辞又心细如针。当日在瀛州城郊一别,苏菲夜不顾一切跳下车,回头找莫寒云,他极力阻拦,小姑奶奶把脚狠跺:“你敢不给我去,我以后都不放过你!”
      他“呃……”了半天,面对麻烦女人就只能无语,眼睁睁放她自个追情郎。
      马车一路往西,奔了一昼夜,才因金有堇转醒而再次止步。
      她安静的听完关于自己的事情,母亲过世,定罪通缉,由一脸疑惑,到睁目无语。然后紧咬下唇,眼睛里水洋洋的。最终目光落在远处,镇静,坚定,无惧。这哪里像是那个会抱着“病”莫寒云哭的死去活来的小女孩?
      此刻,她都把嘴唇都咬破了,却还是不说话,似乎咬着的就是她的仇人,一旦松口,便错失报仇的机会。
      “呃……金姑娘!”她如此,反而叫人害怕。
      空气凝结,硬棒棒的吸不进去,好久,随着她小嘴勾起,才瞬时松了口气。
      “是我害了我娘,如果我不逃跑,她就不会离开。”手落在窗上,摩挲着木制的框子,轻轻的,缓缓的,“将来就算给自己平反,娘也活不过来了。我知道,娘不想我伤心难过,不想我掉眼泪,娘希望我好好的活着。她总是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他理解,长时间的沉默,她是在学着咽回对曹易的气愤,吞下失去母亲的悲伤,克制杀人或者是自杀冲动,她在那令人窒息的漫长时刻,长大,成熟,理智。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声音很低,随风淡去,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定感。
      金有堇感激的看着他,月光下,他不像会被风卷走的单薄书生,倒像是从天而降的神,那容颜如此淡定,如此柔和,如此安详,“谢谢你。”
      原本坐在马车外的梁十时,长身从里面扯出棉被披到她身上,“夜深了,这深山里寒气重,你等下,我去生个火堆。”
      她轻轻拉住他的衣服,把被子拉过去,盖住他的腿和自己,“陪我一会,不要让我一个人。”
      梁十时犹豫了一下,默默的靠坐好,任她把头枕在自己肩膀上。
      金有堇几乎不曾动过,但是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透过小小的马车窗户,看着月亮从这头移动到那头,太阳什么时候升起?什么时候可以温暖身边这么落寞的女孩?
      瞧着从西边送上枝头的银光,一双冰凉的小手慢慢摸过来,握住了温暖粗糙的大手掌。
      “阿十,学功夫要多久?”
      “内外兼修,少则也要三年才有所成。”
      “三年......没有快点的吗?”
      垂下的视线落在那双依旧瞧着窗外的大眼睛上,月光在眸中折射,衬的她分外美丽,那么平静的面容下,仇恨的火焰越烧越烈,他恍若看到自己,“有一把剑,只要指一指仇人,就能把他碎尸万段。”
      “这么厉害?”喜悦的抬起螓首,灿烂又惊讶的笑才勾起,嘴角又垂下了,“你哄我的是不是?”
      “没有。”
      她吃了定心石,急迫的坐直,“在哪?”
      目光收回去,落在自己手中的柔荑上,异常轻柔的曲起四指,握住,“在这里,”顿了一下,“我就是你的剑。”
      掌中的小手猛然一颤,不自在的相互抓紧,不待她开口,梁十时就放开了那双手,依旧平静的低声说:“你的谢字太重,我必须要担的起才行。”
      咕咚一下,咽下一口口水,也咽下了想问的话,他不是那种人,不贪图她任何东西,甚至面对她的一句谢谢,都是用如此特别的方式。
      他是君子,她怎么会一时误解?
      而且,他又是那么的了解……了解她的错愕!
      抬起手,在月光下转动,方才冰凉的十指留着他的体温,蓦地,她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说,以身相许,为奴为婢是玷污了他的品性,那么就让她用这双手,合十于佛祖坐下,倾尽一生的时间来为他祈福。
      公鸡啼鸣,天蒙蒙亮起来,马车又在山道间奔驰。
      默契的赶路,休息,离孙切所在的西安越来越近,这段时间,总是若有所思的给予对方注视,或者会简单的说些有的没的。
      “这城里还算热闹。”
      “恩。”
      有时候--
      “要不要带干粮,留在路上吃?”
      “也好。”
      “带什么好呢?”
      “挑你喜欢的。”
      或者--
      “阿十,你要不要加件衣服,起风了。”
      “不用。”
      “……”
      “裹好被子,进城以后,姑娘该添置些冬衣。”
      “又要你破费了。”
      “小事。”
      好几次,四目交汇,惊的两人忙别开头,彼此的心神为对方悸动,彷徨,恍惚,又激动,兴奋。连他们自己都不曾知道,这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为的什么。
      一个拒绝回报。
      一个决心祈福。
      难道他们会彼此错过?
      自问为何,不禁紧张又喜悦,想笑,却欲哭无泪。
      到西安的那天,飘雪了。
      十指纤纤伸出去接住一片随风飘舞的雪花,竟然没有融化在手心里,好大的雪花,好美的旋转洒落。长长的睫毛上凉凉的,也接住了不少,虽然有火红色的斗篷包裹,但才下马车,她的脸立即冻青,身体不争气的抖个不停。
      梁十时还是那么简单的一席单薄儒衫,与周围的寒气显的极不搭调。他扣开府台府的门,同应门的衙役说了句什么,那人赶紧奔回去。他转身把她拉到屋檐下,轻柔的用食指扫去她脸上的雪。
      “可别冻病了。”
      “秋天竟然就飘雪了。”
      他抬头看着天,神明也看到了她的冤屈,对吗?
      孙切身为监国督察使,以他的个性,自然是微服出巡,但是事先莫寒云有叫月牙城的暗人去通知,他才停下监察的脚步,暂住在府台的府邸,以便等找自己的人。一听月牙城的人来访了,他立马迎出来,梁十时自我介绍过后,拿出莫寒云的信件。那上面简单的说了金有堇的事情,他二话不说,当下叫人收拾东西,要亲自与他们上京处理这件案子。
      马车里,孙夫人静湖拿手绢包好小暖钵放到金有堇的怀里,浅浅一笑,早看出她是个坚强的女孩,无须多余的安慰,对她既钦佩,也心疼。
      “谢谢夫人。”
      “这路上苦了你了,从今往后,再大的风雨,也打不着你。”
      她低头不语,素不相识的人都能如此保护她,而她那狠心的爹,却活生生的把她送入虎口,任人宰割,怎叫人不心寒?
      静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说些别的调节气氛,“你看这地方,好生奇怪呢,这么早就下雪了,我们往北走,反而暖。”
      “是啊,北方……反而暖。”
      孙切留意到梁十时不时回头看马车,那目光中有关切,有怜惜,他会意,“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梁十时收回目光,“素闻孙大人和曹易不和,只怕这件事情会给大人带去不少麻烦。”
      “他表面上倒与我还算客气,从没有正面冲突过,可他的这种行径--”叹了口气,“实在卑鄙.在我监察的范围里,无论是谁犯罪我都要管,都要查,一定还金姑娘清白。倒是没有想到金国茗会是这么贪图富贵的人,妄为人父!”
      “听金姑娘说,他只是对她那房最不好而已。”
      “哦?可有什么原由?”
      “惟有金姑娘的母亲没有生出子嗣,而且三夫人生金姑娘的时候难产,一病不起,容颜早失。”
      孙切失望的摇摇头,“同样是女儿,与他对金瑶贞姑娘简直是天上地下。”
      “手生五指,总有长短。”
      “对子女况且如此,对下面的百姓他会如何?大宋有这样的官员……怎不叫人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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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国茗有一妻四妾,正房秦氏育有一子一女,就是长子金元杰,三女金瑶贞,虽已年老色衰,却与金国茗感情最好,不仅因她是结发妻子,也是因她亲生的两个孩子最为金国茗争脸。金元杰深得太子喜爱,自幼为东宫伴读,二十岁就官居四品,将来前途似锦。金瑶贞又才貌双全,出阁前便名满京城,还嫁到了苏州首富的吴家。二妾叶氏生次子金元华,长女金秋莲,四妾王氏才进门就生了三子金元悟,还有次女金月琅。三妾吴氏,也就是金有堇的母亲,几乎与王氏同时进门,却是最后生的,竟然盼了半天,盼到的是个其貌不扬,笨兮兮的丫头。最让金国茗失望的是,这个三妾自生育以后就不能再服侍他,让他觉得简直就是娶了个白吃饭的累赘进来。他从此不进她的房间,也不要不能给自己争光的女儿天天给他请安来提醒他她们的存在。久而久之,他几乎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房老婆和女儿。
      如果不是听到曹易有个儿子是傻子,正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结亲,他怎么会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能派上这种用场?!他的儿女哪个不是攀的好人家?就算是这么不入他眼的小女儿,也可以嫁进中书侍郎家,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何况曹家可是与宰相关系密切,无疑是他加官进爵的道路上最有力的帮手。
      谁知,就在曹家的聘礼才进金府大门的晚上,害他浪费了十五年粮食的娘俩,说都不说一声都叛国了。
      废话,说了谁走的了!
      金有堇跟猪借胆,竟然敢学金瑶贞逃婚?她也不想想她有那福气逃去那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吗?而那个病老娘还敢自尽!
      不等曹易兴师问罪,他一把年纪的就要学着去负荆请罪。曹易的脸说变就变,半点不给他这个皇帝近臣面子,只说,“既是下过礼了,就算我曹家的人,天涯海角也要抓回来,打死了葬在我曹家的祖坟地里,你回去吧,我自有主张。”
      第二天,曹易就用他的名义告上衙门,说他的女儿杀母潜逃。而且亲自揽下审案一职,全力追捕金有堇。吴氏的尸体放了一个多月,臭气熏天,却因为案子还没了解而不能下葬,搞的他们金家没人吃的下饭。
      他对这个不孝女恨的咬牙切齿,她倒好,转了不知多少弯请来了监国督察使孙切。这个孙切最近颇受皇帝赏识,连宰相都忌几分,把案子提上金銮殿,他要是破了案子,到时候曹易半点亏都不吃,全是他的问题!
      此刻,金国茗两眼冒火的在审堂左边,孙切坐在主审位上,手里拿着惊堂木,副审是曹易,一双小眼睛狡猾的笑着,坐下后就没有说过半句话,不孝女就跪在堂下。让他吃惊又气愤的是,她非但不后悔害怕,还理直气壮的回瞪自己,那吃人的气势倒让他有几分底气不足起来。
      “金大人,状纸上说,你认定是女儿具力抗婚,谋杀母亲,畏罪潜逃?”
      “孙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为人父母,怎么会不想为子女找个好归宿呢。我与曹大人才定了亲,刚过了礼,她就和我大吵特吵起来。我那位被她害死的夫人,温柔体贴,被她气的厉害,还是好好的劝解她接受婚约。她倒好,和母亲争执起来,还……还下那种狠手,我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生出这种混帐!真是,真是气死我了!”他还作势擦擦眼角,痛苦的扭曲脸部。
      “曹大人,既然本案与你有直接关联,就不便参与审案了。”
      曹易点点了头,神情没有半点改变,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
      “来人,给曹大人在上手加座!”
      曹易慢吞吞走下去坐到金国茗边上。
      孙切又继续转过头问案,“金大人,你认为是疑犯金有堇杀了吴氏,可有人证物证?”
      “这个……”他横臂擦去额头上的汗,“如果有的话,就不会给这个不孝女逃掉了。”
      “曹大人,单凭金大人个人的推断,可是不好下全国通缉的追令的,之前你做的决断虽然是抓疑犯心切,却也有违程序。”
      “畏罪潜逃,是我当时的看法,不过孙大人说的及是。”反正是用金国茗的名义告的,他又没有什么责任。
      “仵作验尸的结论是,窒息而死。从尸体上的伤痕来看,可能是被人勒死,也不排除自缢的可能,疑犯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民女没有杀人。”金有堇认真的磕了个头,然后继续说,“民女的三姐在出嫁前曾对民女说,如果遇到什么不如意可以去找她,所以一听说民女的婚事,民女就悄悄出府去投奔她。离去的时候与母亲道别,母亲还是好好的。民女,对母亲的死一无所知。”
      “来人。”
      “在。”
      “传疑犯的三姐金瑶贞。”
      “是。”
      金国茗不由又擦了把汗,来的是真的女儿,还是那个代嫁去莫家的叫姚雪满的女人啊?
      大老远就听到一个女人兴奋的叫声,“寒石,寒石叫我上去了,真的叫我了,好激动啊!你不要瞪我啦,我不会乱说话的。”
      天,是假女儿!
      姚雪满丝毫不顾自己的两个月身孕,蹦进大堂,直挺挺就要扑通跪倒,看的老公莫寒石在心里猛K她几百回。还是孙切想的周到,早叫人备了凳子,及时说,“莫大夫人请坐下说话。”
      “咿?都不给人家跪下过个瘾啊?”电视里的冤枉剧情可不是这么演的,她似乎还很生气,好不情愿的坐下去,看到金国茗,忙猛摇手,“老爹,好久不见啊!”
      孙切早领教过她的超级活宝性格,干咳了几声,“大堂之上,请不要喧哗。”
      “我没有喧哗啊!我不就是见到‘爹’打个招呼吗?”
      “咳咳咳,莫大夫人,方才疑犯说你曾经关照过她:‘遇到什么不如意可以去找你’,可有此事?”
      “这个啊……”姚雪满笑咪咪的看着金有堇,那表情要多希奇古怪就多希奇古怪。
      这不是三姐!金有堇和金国茗一样的紧张,如果她乱说话,那么她该怎么办?姐姐是被皇帝指婚给月牙城的当家的,如果她现在揭穿一切,姐姐就会被定抗旨,到时候……也许是满门抄斩,不,她不敢想下去,自小只有这个姐姐待自己和母亲最好。总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到她们,总是记得特别关照她,她就算死,也不能连累姐姐,随便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就在她打定注意的时候,那边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极为肯定,极为认真的回答,“是,我是那么说过,而且我很赞同妹妹这样的决定,她应该来找我帮她。妹妹是个乖巧的女孩,非常孝顺三娘,绝对不会是她杀的人。大人,我敢用性命担保妹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迎上金有堇吃惊又感激的目光,姚雪满俏皮的眨了下左眼,又火速一本正经的转向金国茗,他已经气的抓狂了,“父亲,这状婚事实在不好,你也体谅下女儿家的心思,怎么这么狠心毁了妹妹一辈子嘛!”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明知道这个女儿是假的,他却不能跳起来为自己辩解。当初不也正是他强说人家是自己的女儿,硬把她送上花轿的吗?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
      她果然没有“乱”说话,莫寒石悬了半天的心才放下去,孙切叫人快马加鞭送信过来,要他带姚满雪进京。他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原来是做个“假”供,没有让他想到的是,这事情还有莫寒云有关。难怪在陪都遇到他,原来是这样的,他怎么还没有来京城呢?是他牵的头啊,还是因为姚雪满吗?心又沉重的很,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为什么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二弟也这么执著?他受伤了,那么严重的事情,他都没有和家里哼一声……思绪因为明日之星跳着回来而打断,他忙上前扶住老婆,忍不住训斥,“你有身孕了,怎么就不能小心点?”
      姚雪满撅嘴嗔问,“你心里只有孩子是不是?我是你的生育机器是不是?”
      这个老天派来的克星是他修几辈子福求来的啊?明知道是故意说来气自己的,他还是着急的解释,“不是,不是,就算我们永远都没……”
      一巴掌拍上去,“狠狠”的封住他的嘴,“不许说,我是正常的女人,你是正常的男人,我们有孩子,有很多孩子!”
      横也是她对,竖也是她对,怎么着都是他错!得,不说话总好了吧!
      “怎么啦?现在我有孩子了,你这个正常的男人又不自在了是不是?是不是想要二房了啊?”
      听听,听听,连闭嘴都有罪!
      “我不敢。”
      天啊,不是不可以,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这并不是说莫大爷很花花肠子,而是他已经被折磨的什么胆子都没有,于是急的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叫老婆又抓了一个小把柄。
      那女人笑的很灿烂,“不敢就是说没有不想喽?”
      “……”
      “不说话是默认哦!”灿烂里又加了些些暧昧,却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的他心惊肉跳。
      “干脆你把我绑在身上,上哪都带着,就是别再给我加这些有的没的,行不行?”
      “不行!那我不是连最起码的空间都没有了?!”
      看她得寸进尺的!
      莫寒石的脸上,冰霜越结越多,小妮子终于满意的笑了,可算报了刚才被他瞪半天的仇,面对面,倒退着走,狂笑,“我就知道没有嫁错人。”
      他赶紧加快两步,张臂圈住她,她爱怎么走怎么走,他都是她的保护罩,不会让她有丝毫的磕着碰着,她爱怎么说怎么说,他都紧随其后,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小妮子似乎又忘记了他警告过不许跳,小小的纵起来,亲了他一口,“我爱你!”两条手臂就牢牢的环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挂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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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寒石和姚雪满渐渐远去,梁十时还在感激又羡慕的目送他们。突然揽眉,警觉的扫过同他一样静静站在大厅外听审的这些百姓,他可以很肯定,刚才感觉到了危险,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注视自己。
      每一张脸,每一个神情,他都观察的很仔细,全都很正常。
      难道是他的错觉?
      疑惑时,又看见她,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坐着,只有她,跪在那里,心猛的刺痛,这案子怎么才能结?
      好象是拉锯战,这边说没有杀,那么说杀了,又不可能有人围观自杀或者他杀,这边也没有证据,那么也没有证据。休了审,审了休。
      来来回回,口水大战三天,转机终于来了。
      就座前,孙切投来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来人,带朴韩氏!”
      一个四十岁摸样的胖妇人被带上厅,“民妇朴韩氏叩……叩见官老爷。”
      “朴韩氏,本官手中的这封信件是你上午呈上来的,证明疑犯不是杀人凶手的证据,你且把事情经过再叙述一遍。”
      “民妇是信阳人氏,与死去的金三夫人是同乡姐妹。前些日子,民妇小媳妇待产,民妇就陪她下乡去了。这生过孩子,又做了月子回京,这才知道,金三夫人过世前托人给民妇带了封信,说女儿此去也不知道结果怎样,她确实受不了金……金大人的漫骂,所以……”妇人小心的瞧了眼金国茗那气的发青的脸,不敢说下去。
      孙切接道,“所以就如信上所说,如果将来疑犯回来了,托你把那几件金三夫人陪嫁的首饰交给疑犯,是不是?”
      “是是是。”
      “疑犯,你可认识这位朴韩氏?”
      “认得,母亲身体不好的时候,朴妈妈常偷偷的来看我们。母亲说未出嫁前,就同朴妈妈认识了,是一同从信阳到京城的。”金有堇老实的回答。
      “金大人,你又认得这位朴韩氏吗?”
      “我……我不认得,我很少管这些事情。”
      “金大人,本官手上这封信,可是死者的遗书,是不是也说明了,死者系自杀呢?”
      “对,对!”金国茗的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不住的看看孙切那判官脸,又看看充耳不闻,置身事外的曹易。
      “看来金大人是误会女儿了,这案子是不是就此过去了?”
      “孙大人,说的……是。”
      “那么,关于金姑娘和曹公子的婚事……”
      不等孙切说完,曹易已经慢吞吞但是很坚决的喊住,“孙大人。”
      “曹大人请说。”
      “这是我们曹金两家的私事,无须在公堂上了结,请孙大人快点结了案子,金大人也好带女儿回去准备婚事。”
      金有堇两只大眼睛哀求着孙切,柳叶眉可怜的拧着,全身都气的颤抖。这么无辜的表情,这么伤心的样子,直接就否定了方才的视死如归,要她嫁傻子还不如死!
      但是,她身后的那个更加气愤,更加颤抖的书生,要不是孙切也用大眼睛瞪个不停,暗示他,甚至是威胁他,不可以冲动,早就上去把曹易给碎尸万段了。只觉得着气氛怎么突然间变的好恐怖呢,梁十时忍了半天,才恢复平静的面容,点了下头,闭起眼睛以防怒火再次喷出来,烧掉那两大昏官的山羊胡子。
      孙切宣布金有堇无罪释放,换掉囚服走出衙门,门外梁十时已经和三十多个金府派来“接”她的家丁卯上。
      若不是孙切又风风火火追出来阻止流血事件,这恐怕是少有的在衙门前面滋事的特大案件,然后他亲自陪同两人来到金府。
      好说歹说了半天,曹家终于同意退婚,但是前提是,要双倍退还聘礼。而金国茗怎么都不肯退婚,更加不可能把聘礼拿出来,而且说若是金有堇要退,就自己把钱拿出去退,从自以后都甭想再进金家的门。
      双倍聘礼,孙切也知道这是官官之间的婚事,聘礼绝对不会少,又看看梁十时的穷酸样子,再看看可怜兮兮但是意志坚决的金有堇,不由的开始算计,自己的年俸是多少,要预支多少年才够帮他们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梁十时突然开口了,本来孙切说一切由他解决,他当然要尊重人家了,不过既然他都面露难色,那么--
      “真的只要还了双倍的聘礼就可以退吗?”不会到时候不认帐吗?
      “是的!”曹易得意的说,那小眼睛似乎在说“有本事你就拿出来呀”。
      “给多少时间?”
      比出三根手指,“三天。”
      “好。”
      “你可别答应的太早!”金国茗跳起来,“总值五千辆!”
      “白银?”梁十时面不改色的问。
      这倒把金国茗问的有点迟疑了,曹易不屑的哼了一声,“黄金。”
      花厅里立即形成了强大气流,除了梁十时和他自己,其他人都在倒抽冷气。
      “好!双倍就是一万辆黄金,三天后给你。”
      “不!”金有堇猛摇头,“他们是狮子大开口,绝对没有那么多的,你不要被他们骗了,何况,何况你怎么能拿的出那……”她突然住口怕伤了他的自尊,有这份为她不顾一切的心,她已经感动的觉得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可就算卖了他们两个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梁十时的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声音还是那么的轻柔,“别担心。”
      “可是,可是……”看样子就是拿不出嘛,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三天就大手一挥给出这么多钱啊!就算他拿的出来又哪能叫他付出这么多?
      “不过这三天,为防止你拐带我的女儿,你自己去拿钱,我女儿要留在金府。”金国茗赶紧说。
      “半天,半天我就把钱给你。”梁十时头也不抬,依旧轻轻的拍着金有堇的手,后者已经惊讶的缓不过气来,看样子是站着晕倒了。
      强大气流再次掀起。
      于是孙切就留在金府帮他“看”着金有堇,太阳还没有下山,三辆马车停在金府外面,一箱又一箱的黄金被搬进去,照的整个金府真的金光灿灿,名副其实。
      “现在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愿意吗?”在他们数钱的挡,他问。
      金有堇小嘴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我,我愿意,但是,这些钱……”
      “我说过,你的谢字太重……”
      “不!”她突然后退了一步,仰起脑袋,“我的谢字不重,我根本还不起你这样的恩情!”
      “对我来说很重。”
      现在她毫不怀疑,如果母亲是他杀的,那么他一定会做她的剑,杀了凶手,不,他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剑,给她保护,给她依靠,给她所有她需要的。
      他就是她的神啊!
      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无所不能,那么的了不起,不仅如此,她相信他,她敬重他。
      此刻的他,依然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安逸,因为他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怒火,愤然,不安,他不想把自己负面情绪传递给她,他希望她因他而幸福。
      可惜她还没有体会到这层。
      金有堇低头注视着自己那双拧成麻花的小手,她不是感激他,不是报答他,她是真的想做他的妻子。可是他做这些,会是为了那些吗?还是他本来就大义凛然,本来就会帮助别人呢?但是,但是,但是……
      她是喜欢他的呀!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为什么她希望自己没有得到他的帮助?
      为什么她觉得如果她要留在他身边就是他的负担?
      因为自己平凡啊!
      因为自己不想他觉得是为了报恩啊!
      因为自己已经给他带去了那么多的麻烦了啊!
      她的心好痛,她觉得就在刚才,她已经错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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