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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坏人 ...

  •   凉夏的介入让我感到异常头疼。
      我和韩晓为了准备长途野营的事,忙得分身乏术,他却偏偏马不停蹄地纠缠着韩晓(或是我?),不分昼夜,不分场合,凉夏的短信和电话,让我觉得啼笑皆非。
      六月的第二星期,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什么都没说,在我喂了N次之后,悄无声息地挂掉了电话。即便如此,我依然肯定这是我母亲打来的电话,或许,血液里浅薄的那层遗传基因开始奏效了。
      她找我干嘛?参加她的婚礼?哦,不,她知道我会直言拒绝。

      韩晓说要买上一百张碟用以藉慰冗长的火车时光。
      于是一早的,我便和他上闹市街淘碟。
      经过街口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凉夏。
      他竟然在卖油画。韩晓不敢置信地拉拉我的袖子,“囡囡,快帮我看看,那是凉夏么?”

      “凉夏!”我遥遥喊了声。
      凉夏抬起脸,“嗨,韩晓。”
      “……”我以一种质疑的目光看向韩晓,韩晓无辜地冲我摊手。
      我们手拉手跑了过去,凉夏已经在收摊了。
      “凉夏,你这是在做什么?”韩晓问道。
      “找新工作,画廊的老板说,很多画手都习惯画些简约风格的油画,然后匿名出售,以换取基本的生活费用。他让我卖着试试看,如果一天能卖掉十张的话,他就可以聘用我。”
      凉夏将地上颜色艳丽的画一张张卷起,放进画筒。
      我感到韩晓的灵魂出壳了,跟着这一幅幅艳丽的油画卷进了长长的画筒。
      “你们去做什么?”凉夏叠着地上的帆布,问道。
      “淘碟。”
      “我也去。”
      “……”我想我应该习惯一下。韩晓的性向我笃定没有问题,凉夏的这一腔热情我应当报之以同情。

      事实证明,从良并不如许多圣人嘴里的那般轻巧。
      我们在市内最大的音像馆里,遇到了凉夏以前的客人。偏巧不巧,那人的身边跟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那位姑娘的名字叫作,尉迟悠悠。
      “舅舅,我要买那张碟!”尉迟悠悠指着前排的货架。
      男人微笑着把目光移过去,在掠过凉夏的头顶时,略微顿了顿。随即,他拍拍尉迟悠悠的肩膀,道:“舅舅遇到熟人了,你先自己看吧。”
      他朝凉夏快步走了过去,我立在隔了一排的货架后,看到韩晓拉住了正欲逃跑的凉夏。
      韩晓说:“跑什么跑,能跑一辈子么?!”
      男人走到凉夏跟前,“好啊,凉夏,我很是想念你。”
      凉夏压低了脑袋,咬着下唇。
      韩晓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对着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大叔好啊。”
      韩晓的笑教我想起了几年前险些被我们抽脂的中年男人。我还真怕他打架生事,于是绕过了高高的货架悄悄走近,然而,尉迟悠悠的叫声比我更快一步,抵达了韩晓跟前。
      “韩晓!我好想你!你最近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留学了哎!”
      “悠悠好,我没出国啊,我赚钱去了,最近还改名了,”韩晓随手拉下一张影碟,上面是写着《暖冬》二字。他的视线跃过悠悠,直接跳到了我身上,“就叫暖冬吧!”
      暖冬VS凉夏,我噗哧笑出了声。还好,没人注意到我在背后偷笑,除了韩晓。

      “韩晓,你真辛苦,姐姐的病好点没?对了,方南没和你在一起么?我以为你们很要好的……”尉迟悠悠忐忑地看着身边的舅舅,越说越小声,“韩晓,我真的特想你。”
      “什么姐姐?”韩晓微笑,把凉夏往身边一拉,“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他叫凉夏。”
      尉迟悠悠道:“哦,凉夏,我叫悠悠。”
      韩晓转而看向尉迟的舅舅,“这位,你也认识凉夏?”
      男人尴尬万状,连连摇头否认:“不,我不认识他!悠悠,我们走,晚点你舅妈还要带你去买衣服!”顾不得尉迟悠悠恋恋不舍的眼神,男人以着他最快的速度,将她拖出了音像馆。

      韩晓大笑:“看,凉夏,其实阴暗的东西,不光你会怕,别人也会。走到太阳底下去吧,神会保佑你、不让过去伤害你。”
      凉夏虔诚地望着他,眼睛晶亮。
      我无奈地,韩晓这个小混蛋真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背了一大堆的打折碟片回家,我盯着今日空空如也的邮箱,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电梯抵达17层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一袭倨傲的身影。是那个姓欧阳的男人。我直觉想要将身后的韩晓藏匿起来,不料他冷冰冰地开口道:“方南,韩晓,很高兴见到你们。”
      “我可不那么高兴。”韩晓撇撇嘴角,走出电梯,“方南,他是谁呀?”
      凉夏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一笑:“我的新一任继父。”
      欧阳说:“不请我进屋谈么?”
      我看了凉夏一眼,“凉夏,不好意思,我和这位有些私人的话需要讨论,你带着韩晓去你那边坐一会吧!”
      “好,好!”凉夏得偿所愿,立即拉着韩晓往自己屋内拖。
      韩晓轻而易举挣脱了他,气冲冲跑到我跟前:“方南,你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欧阳静静地扫了韩晓一眼,“十七岁就跟女生同居,你父亲一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自豪。”

      “我们进去谈吧!”他们一个比一个气焰嚣张,我可不想小区的楼层摄像头拍下如此盛景。

      门开,凉夏自主自发地当起了服务员,为我们每一位,倒了一杯清火的绿茶。
      我们围坐在方形的桌边,韩晓坐我身侧,欧阳坐在对面。他西装笔挺,眼神犀利,我们坐在他面前,全部成了微尘。
      “方南,后天就是婚礼,八点一刻我开车来接你。”
      我玩转着手里的玻璃杯,“我没有答应。你们的婚礼,你们到席就可,要我去干嘛?”
      欧阳说:“我觉得你的母亲有资格得到你的祝福。这是她人生最后一次婚礼了,你不该错过。”
      我微笑:“你怎么知道是最后一次?也许,当你的企业遇到了严重的纠纷后,她也会毫无留恋地离你而去,选择一块更宽广的新大陆。”我拿杯子指向韩晓,“看看,韩叔叔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方南,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欧阳不恼不怒,温吞地喝了一口水后,继道,“我不想做出胁迫小孩子的事,那使得我觉得丢人。可是方南,你的固执和你的母亲如出一辙,你们都有着令正常人发疯的潜质。”
      “你想说什么?”我放下杯子,在桌子底下,牢牢拉住了韩晓的手。
      “你以为你和韩晓安然无恙地在这里逍遥快活,是你们运气好没被韩家人发现?是我派了人,暗中保护着你们。只要我今天撤掉人,韩晓落户这里的消息立即能传过整个太平洋。他还没成年呢,他的监护人有权将他从你身边带走。”

      我不停地喝茶,反复咀嚼着欧阳话里的意思。他将韩晓作为砝码,我不敢轻易作答。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耳边听得韩晓冷冷地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欧阳笑:“我不想晓绢分心照料她这个调皮的女儿,你们生活安定了,她也就能够安定了。”
      凉夏不便插嘴,他用眼神默默地暗示我说,母亲的婚礼,女儿参加又有何不可?可是凉夏毕竟不是韩晓,他不能理解我的骄傲与固执。我不能被这种命令式的口吻,邀请去参加什么该死的婚礼。

      直到玻璃杯里的水见了底,韩晓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现在就和我爸爸打电话。多谢您那么多日的保护与关照,我代我父亲向你致谢。”
      欧阳的眼色微变:“只要方南去上那么短短的半天,就可以保证你们永远在一起,这样的买卖,你们都拒绝?”
      “祝福不是买卖,方南若是肯去,你就是一只癞蛤蟆她都会祝福你们;可是方南要是不肯去,你就是杀掉我,她也不会皱下眉头。”
      欧阳摇头,叹息。他的目光一向是睥睨万物的高傲,但在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了些许忐忑不安的意味。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韩晓身上,“韩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谈。”
      韩晓放开了我的手,立起身。
      “韩晓!”我抓上了他的衣袖,“不要和他谈,你们不需要谈什么!”
      韩晓轻轻地挪开了我的手,“方南,从今天起,你的痛苦,我也要分担。”他望向凉夏,“替我看好囡囡,我怕她做出偷听这种丢脸的事。”

      韩晓和欧阳进了卧室。
      凉夏再度将我的杯子倒满茶。
      我喝了一口,总觉得茶叶变了味。
      凉夏说:“他一直不停地说着,我住在这里的那个夜里,他从十五岁的方南讲到十七岁的方南,他边说边自嘲,你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我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抬头看向凉夏,“韩晓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像一只会冬眠的猫,经常把惊醒你的人抓得遍体鳞伤。”凉夏说着,微微一笑。

      我沉默了。
      然后,韩晓和欧阳走出了卧室。他们相谈甚欢,韩晓甚至带着笑,将他送出了大门外。
      “方南,欧阳叔叔说,可以帮我重返校园。”韩晓走到我身侧,雀跃地说。
      “然后呢?”
      “我带你去,参加他们的婚礼。”韩晓说完,转向凉夏。
      我也在看凉夏。他手里的杯子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我们,像在看两枚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我笑了。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欧阳家的势力很大,他可以调动他所能够的力量,帮我申请学籍。”
      “你爸爸那边?”
      “爸爸在美国,韩氏的总部在那里,他暂时鞭长莫及。”
      “决定了去哪个学校了么?”
      “回原来学校是不可能的了,方南,你跟我一起转学吧。”
      “搬家?”
      “嗯,还要搬家,具体看哪个学校而定。”
      我静静地看着韩晓,他平静地望向我。我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可惜无功而返。末了,我苦笑着,站起身,将满满一杯子的水浇到地上。浅绿色的液体静静地在地板上纵横,交错。
      “孩子,今天客厅的地板你拖。”
      说完,我走回卧室,关上房门。举目仰望着一屋子奇形怪状的乌龟,它们眨着乌黑的眼珠,张着小小的嘴巴,仿佛要一口一口缓慢地在将我逐步吞嗤。

      第二天,欧阳将为我度身订做的小礼服送了过来。韩晓为他开的门,然后请他喝咖啡。我趁机,在厨房里,用酱油浇注了家里所有的方糖。韩晓走进厨房见了,他面无表情地将冰箱打开,拿出一排盒装的牛奶,并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一并端进客厅。
      “韩晓,你觉得沿海那座城市如何?”
      倚靠在门侧,我听到欧阳翻资料的簌簌纸声,他和气地征询着韩晓。
      “方南没见过海,我们就定居那里吧!”
      “嗯,晓绢也喜欢靠海。”欧阳淡淡一笑,眼角的余光睨见了我,“方南,过来一起坐。”
      我走了过去,“我想,住在海底会不错。”
      欧阳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方南,我相信你不会喜欢和乌贼作邻居。”
      “可是,我更不喜欢跟你作邻居。”
      我睇了眼茶几上花花绿绿的各地别墅的广告宣传单,抬头望向韩晓,“韩晓,一所学校不足以买通你,告诉我,欧阳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韩晓露出笑,他走到窗边,撩开奶黄色的纱帘,让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他的脸。
      “方南,你爱我吗?”
      我走过去,用力一扯,大片大片的纱帘翩然落地。
      韩晓将背贴上玻璃门,眼神灼灼地望着我。

      ◎◎◎

      欧阳走后,我们相对无语。他的行为,无异于背叛。
      我翻开欧阳带来的小礼服,粉红色的,到我膝盖那么长,V字领,裙底镶着一排闪亮的水晶,水晶的折射光,刺痛了我的眼。
      韩晓走了过来,他将头埋在我的膝盖上,无比乖巧。
      “方南,我们还去野营么?”
      “韩晓,明天的婚礼,我一定要去么?”
      他点点头,“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夜里,他仍孜孜不倦地坐在电脑前,研究着那动荡不安的股市。
      我扯破了屋内所有的窗帘,当月光升起的时候,星光倾泻而入,将我的卧室染亮。
      我无法参加我亲生父母的婚礼,因为那时我还未出世。
      可是,我却被要求参加母亲的第三次婚礼。
      我不知道我母亲是否深爱这位傲慢狡猾的欧阳先生,正如我母亲不知道她的女儿是否喜欢这位新上任的继父,我们罔顾了彼此的感受,去进行着这场宏伟隆重的婚礼。究竟,谁伤害了谁?心痛,却不能改变任何事。

      韩晓打了个哈欠,回过头,默默地看了我半秒。然后,转过身,继续投入到他赚钱的小事业中。
      我猜想韩晓是不喜欢炒股的,否则白天的时候,他也不会如此入迷地凝视着凉夏手里的油画。他将炒股称为谋生的手段,而不是毕生的兴趣。
      凉夏说,我是他生命的全部。
      他是否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几乎不可能的以后,在逼迫自己做这些令己难受的事?
      想到这里,我感觉满屋子的小乌龟都在嘲笑我的后知后觉。
      每天每夜,我只是单纯沉沦在彼此的熨热的肢体之下,我没有去想以后,我觉得那些微不足道。
      明天的明天,谁在吻我,谁在抚摸我逐渐冰冷的躯体,谁知道呢?
      “韩晓!”我喊道。
      他停下了键盘上跳跃的手指,转过身,“嗯?”
      “我爱你!”
      韩晓怔忪。
      但是很快,他跳了起来,一下子,扑上了床,撞到了我的身上。
      “痛!”我轻呼着,他的动作,粗鲁地让我难以承受。
      韩晓仰起头,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欧阳真是个坏人!”
      他小声埋怨着,一口咬上了我的眼睛。我吃痛地喊了一声,推开他,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好痛,好痛,韩晓,你这匹小野狼!”
      他格格笑出声,张开手臂抱紧我。
      “方南,欧阳的那套礼服真丑!你应该穿白色的!婚纱,纯洁的白色!”

      明天的明天,分离或者依偎,我们谁也不知道。
      我只卑微地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在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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