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五部》月云霜曙

4、第 4 章

　　四

　　素還真并不欲向真田龍政解釋什麽，只問：“太宰去而復返可是有什麽消息？”
　　真田龍政道：“的確是有些消息。”他說著從書架上取下東瀛地圖，攤在素還真面前：“吾收到消息，岩堂將軍的兵力有所調動。”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這裏是十里原，岩堂正往這裏派兵。”
　　“在這個時候派兵……難道是與鬼祭有關？”
　　“吾也是如此想。”真田龍政繼續指著地圖：“十里原是一處谷地，四周被陡峭的懸崖圍繞，腹地全是茂密的森林，而進入十里原僅有唯一的一條路，”他說著用食指在地圖上劃過：“便是這里。”
　　“此處適合伏擊？”
　　真田龍政道：“周圍的懸崖太高太遠，加上密林茂盛，完全看不到谷底的情況，只是……”
　　素還真接了下去：“若是用火攻，再守住唯一的出口，便可將敵人全殲于此。”他想了想，搖頭：“這樣做太危險，若以莫召奴為餌，岩堂是想把他連同鬼祭的大軍一同燒死在這里。”
　　“守住此處，我們大可以逸待勞。”
　　素還真仍是搖頭：“吾不能拿莫召奴冒險。”
　　“吾有信心能夠順利救出莫召奴。”
　　沒有想到素還真仍是不肯：“除了岩堂方面，我們仍需考慮鬼祭方面的勢力，萬一有什麽差錯，莫召奴對吾至關重要，吾絕不能讓他有一點閃失。”
　　見素還真堅持，真田龍政也無話可說，只好先行離去。莫召奴的下落要查起來很是麻煩，他跟岩堂斗了多年，對此人的性格也相當瞭解，岩堂做事向來十分謹慎小心，莫召奴這么大的事恐怕不是外圍的眼線可以輕易探知的，而他們必須在消息傳開之前將莫召奴救出，否則若鬼祭真的派人來暗殺，莫召奴的處境就會更加危險。
　　真田龍政將此事吩咐下去之後，一個人慢慢地思索這接下來的應對之策，凡事皆要做兩手準備，如果莫召奴救不出來，那麼只能……
　　下屬的叩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是定風愁要見他。真田龍政有些莫名，雖然在莫召奴失蹤之後，此人來向他求助，可是他跟此人之前全無交往。雖然從中原傳來的訊息里提到過此人，但他一心在穩定東瀛的局勢，也並未太放在心上，倒是剛剛定風愁與素還真起了“爭執”讓他印象深刻。
　　真田龍政讓手下把人帶進來，心裡默默回憶起關於定風愁的情報，他隱約記得，定風愁該是已故，怎麼又會與莫召奴牽扯到一起？莫召奴有了身孕，按時間來算，他有孕之時應該已經到了東瀛，而素還真卻遠在中原，那麼，那個孩子就應該是……
　　想到這里，真田龍政望向定風愁的眼神不由得微妙起來。
　　“剛才，多謝閣下為吾解圍。”
　　定風愁指的是素還真的事，真田龍政搖了搖扇子，眼神仍在他身上打轉：“小事而已，不必掛在心上。”老實說，他對素還真、莫召奴、定風愁之間的事沒什麽興趣打探，卻還是免不了有些好奇，素還真與莫召奴的關係幾乎是公開的秘密，而定風愁在這中間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著實讓人猜疑。
　　定風愁在真田龍政面前坐下，神色間似有些猶豫，真田龍政也不說話，等他主動開口。終於，定風愁下定了決心，長吁了一口氣，道：“在下此來，有個不情之請。”
　　“請講。”
　　“定風愁希望此事過後，能為太宰效命。”
　　淡然搖動的摺扇突然停了下來，真田龍政驚奇道：“此事結束之後，你不與素還真、莫召奴一道回中原嗎？”
　　“素還真是素還真，莫召奴是莫召奴，而定風愁只是定風愁，他們的去向非是定風愁的選擇。”
　　“哦？”真田龍政看著定風愁，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緩緩勾起一個笑容：“要吾相信你，有些難度。”就算不去管定風愁跟素莫二人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關係，一個中原人，突然說要為他效力，真田龍政直覺就無法信任。別說是定風愁要留下，就算是原本就生于東瀛長于東瀛的花座召奴說要留在東瀛，他也覺得內中有蹊蹺。
　　“閣下不相信吾的找猓?岵⒉灰馔猓?性?褵o悅蘭芳的容身之地，留在東瀛，不過是尋一覓身之處罷了。”
　　悅蘭芳？
　　真田龍政聽到這個名字眼中不由一動，這個名字他卻是不陌生，只是悅蘭芳？
　　他望向定風愁，眼中頗有不解。
　　“實不相瞞，定風愁便是悅蘭芳。吾坦承身份，正是為了表明找狻！
　　真田龍政聽到他這樣解釋，心中釋然一些，悅蘭芳在中原猶如過街老鼠，聲名狼籍，他會願意隱姓埋名留在東瀛，便不那麼難以理解了。可是悅蘭芳怎麼會與素還真攪到一塊兒去的？素還真是否知道定風愁的真實身份？
　　一連串的問題出現在真田龍政的腦中，但他并不開口詢問，悅蘭芳要向他表明立場，自然會說明的。他所在乎的，一是留下悅蘭芳是否會引起素還真的不滿，又或者他是素還真有意安排在自己身邊，二則是此人到底能夠給他帶來什麽好處。
　　第一點暫且還不能肯定，第二點嘛，倒是可以看看有何利可圖。
　　想到這里，真田龍政才緩緩開口：“真田家不養閒人。”
　　悅蘭芳沉默片刻，眼神一沉，道：“吾有辦法找到莫召奴。”

　　岩堂將軍府。
　　莫召奴撫著胸口，時不時發出欲嘔的聲音。他臉色煞白，跟前放的食物幾乎沒怎麼動過筷子，實在是沒有胃口。
　　說也奇怪，一般女子懷胎，大概三個月之後嘔吐的情形便消失了，可是他懷這孩子足足有六個月，孕吐的情況仍沒有一點好轉，當初青陽子的情況也沒有像這般嚴重。還是說，因為素還真不在身邊，所以這孩子也不得安生，一定要折磨著他？
　　莫召奴覺得身上有些發冷，這是攝取的食物不夠，維持不了身體的溫度，可是他睜眼看看面前的食物，又緊緊閉上了眼睛——還是沒有胃口啊。
　　悅蘭芳在他身邊時，就為了讓他吃東西費盡了腦筋，悅蘭芳不在，他又淪為階下之囚，這岩堂家的家仆又怎麼會為他費心呢？
　　這個時候，莫召奴終於忍不住噁心嘔吐的感覺，跑出了房門，守在外面的守衛對這情況也已經見怪不怪，甚至沒有叫他回去，只是看著他扶著門檻吐出了幾口酸水。
　　多少吐出點東西之後，莫召奴終於覺得輕鬆了一些，喘息著，無力地靠在門前的柱子上，問一旁的守衛：“岩堂人呢？”
　　“將軍的行蹤我們怎麼會知道。”回答的人雖然語氣稱不上和善，但也不多么強硬，畢竟對著這么一個花容月貌的美人，又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怎樣鐵石心腸的人也忍不住激起一點憐愛之心。
　　莫召奴擦去因劇烈嘔吐額頭沁出的汗珠與眼角的淚痕，又平復了一下過於劇烈的喘息，才說：“吾需要醫師。”
　　“這……”
　　“吾本也不想為難幾位，但岩堂將軍始終不出現，吾卻是再也等不下去了。吾這身體情況你們看在眼里，若在岩堂不在期間出了什麽差錯，你們是否擔當得起？”
　　幾個護衛面面相覷，也覺得頗為棘手，終於，其中一個似是領隊想了片刻，道：“那你稍等，我這就派人請醫師前來。”
　　“可是……”旁邊一人似想阻止。
　　“他這么虛弱，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我們這么多人在這還怕他跑了不成。”領隊說完，便聽莫召奴輕輕地道了聲：“多謝。”也不知怎的，便覺得有些耳熱，他板著臉對其他人吩咐好好看著莫召奴，便自己出去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