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五部》月云霜曙

7、第 7 章

　　七

　　將軍府。
　　時已近夜。
　　屋里沒有任何計時的器物，莫召奴只能估量著日落的時間來計算時辰。他才用過了晚膳。莫召奴知道今晚一定不是個平靜的夜晚，是以勉強自己吃了些東西，保存體力。
　　屋里很靜，靜得可以聽得到外面的人在走動的聲響。看守他的人才剛剛換班，一個個都精神著，素還真他們要行動應該會等到后半夜守衛倦乏的時候。
　　可是，時間夠嗎？
　　莫召奴心里有點不安。但他此時，只能等待。
　　等了并沒有多久，房間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莫召奴猛地睜開眼，望向緊閉的門扉。
　　這個時候，門被打開了，一名武將走了進來。他走到莫召奴的面前，伸手將莫召奴拉了起來，就著還未完全暗下去的天光細細打量了一番莫召奴的模樣，然後擺了擺手讓跟進來的侍衛出去了。
　　莫召奴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不由退后了一步，京極鬼彥卻猛地用力將莫召奴推后一推，他被推在墻上，撞得墻面一震。
　　“你……”
　　“花座君，”京極逼近莫召奴，手指掐在他的臉上，阻止了他下面的話：“也讓在下一嘗那銷魂滋味如何？”話音才落，莫召奴一腳踢在他的脛骨上，京極沒有準備，疼得不由彎下腰，莫召奴便趁機逃了開去。
　　京極揉了揉發疼的腿，不怒反笑：“很好，越是如此才越讓人心癢難耐。”說著，又一步步向莫召奴逼去。
　　莫召奴跟著後退，他緊緊盯著來人，臉上雖然還算冷靜，心裏卻有些慌張。這種事他並非第一次遇上，可是沒有一次像是如今這樣的狀況。功力全失的他根本不是京極鬼彥的對手，只能冷靜周旋：“巖堂將軍的手下膽子卻是不小，只是巖堂要將吾送給天皇，他的手下如此做，到底有沒有將他這個主人放在眼里。”
　　京極鬼彥哈哈大笑：“天皇？那個老頭能有什麽能耐，花座君不如先考慮一下如何服侍我。”他語中不敬，讓莫召奴暗自皺了皺眉。若是巖堂打算把他送給天皇，京極鬼彥不會敢這樣做，可是他卻這般態度，也說明了一件事——巖堂對他另有打算，甚至有可能……
　　莫召奴心下一沉，著急起來。
　　巖堂會這么對他，分明是決定要殺了他，所以不再客氣。
　　正在想著，京極鬼彥已漸漸逼近了莫召奴。這屋子雖然寬敞，但畢竟無處可逃，莫召奴雖是一退再退，終究無路可走，被京極鬼彥觑机一把抱住搂在了怀里。莫召奴神色一變，使勁掙扎起來。
　　京極鬼彥知道莫召奴跑不了，也不用功夫，只跟他糾打，莫召奴的力氣比他想得要大，這樣竟也來來回回掙脫好幾次。
　　時間拖得久了，京極鬼彥也感到不耐煩起來，手上越發沒有輕重。莫召奴心里又氣又急，拉扯間總多多少少叫人輕薄了去，他性子本來就烈，也就這些年跟在素還真身邊修身養性平和不少，如今被這番羞辱，心情驟然上下，腹中的胎兒竟也有了動靜。
　　莫召奴一邊護著腹部，一邊勉力支撐，也知自己撐不了多久，心下漸漸做了個決定——要他就此受辱，倒不如一了百了……
　　只是想到腹內胎兒，眼眶也不由得濕潤，神色卻是越發堅定了起來。
　　儘管已經打定主意，但莫召奴仍不肯放棄，又與京極鬼彥糾纏許久，這時外面有人敲門：“將軍，時間不多了。”
　　京極鬼彥怒聲道：“進來兩個人！”他此時正壓在莫召奴身上，莫召奴一聽，心下更是一片死灰，他一直沒怎麼說話，此刻終於嘶吼一聲：“你非要逼死我嗎！”聲音已不如平常清亮，又沙又啞。他形容狼狽，又是拼命抵抗，京極鬼彥許久沒有得手，此時也沒了興致，拉起莫召奴在他臉上狠狠扇了個巴掌，罵道：“不識抬舉！”將莫召奴扇倒在地。京極從莫召奴身上起來，實在氣不過，又將他踹了兩腳。
　　莫召奴其實已經力竭，只能蜷在地上，雙手此時還護著肚子，那兩腳正好踹在他手臂上，他身體抖了一抖，徹底沒有動靜了。
　　這時，京極鬼彥叫進來的兩個人見面此狀，也知京極現在心情必然糟糕，站在一旁不敢出聲，京極鬼彥也沒有看他們，只指著地上的莫召奴說：“把他按住。”莫召奴已然掙扎不動，被人按著手腳也一聲不吭。京極鬼彥覺得奇怪，心下一想，也知道不好，趕緊過去抓住莫召奴的臉頰將他頭抬起來。只見他嘴角流下一絲血紅，竟是要咬舌自盡。
　　“你……”京極鬼彥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將手指塞進莫召奴的嘴里阻止他，也被狠狠咬出血來。京極鬼彥冷哼一聲：“又不是沒被男人睡過，做什麽要死要活的模樣。現在還不是你死的時候，真到了你死的時候沒人攔你。”他說著從懷里摸出一顆藥丸，叫人按著莫召奴，自己掰開他的嘴，強行喂了。莫召奴想把藥吐出來，又被他掐著脖子，只能咽了下去。
　　莫召奴趴在地上使勁咳嗽，他想把藥丸挖出來，京極鬼彥已一揮手，叫人把他架了起來。
　　“你不是想死嗎？我成全你。”京極鬼彥說完，又對著兩名手下說：“帶走。”莫召奴此時已經幾乎站立不穩，被拖上了一輛馬車。京極鬼彥調了一隊人馬跟隨，一行十數人從后門離開了將軍府，趁著夜色往城西門走去。

　　素還真離開妓坊，又在街上轉了幾圈，確定沒有人跟蹤，才飛奔回太宰府。悅蘭芳一直在等他們回來。素還真帶上他，將事情略略交待一遍，又與守候在外風隨行會合之后，三個人一行掩藏行蹤往將軍府趕去。
　　到了將軍府外，天色雖已暗下來，但這時候要闖進去救人還早了些，三個人便同在府外等候。素還真心里不知怎麼總有些不安，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莫召奴，他也便把這些不安壓了下去。
　　待到月上柳梢，從將軍府里駛出來一輛馬車，素還真見最前面是京極鬼彥率領一隊人馬護送，不由想起今夜聽到的那些話，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過這是他們東瀛內部的權利之爭，素還真無意插手，何況真田也不是易與之輩，他并不擔心。素還真又將視線投往夜色中的將軍府，暗沉沉的一片大宅，沉寂得有如一座墳墓。
　　京極鬼彥已經離開將軍府，府中實力大減，天色也暗下來，正是動手的時機。三個人尋了處離莫召奴住所近的墻院，悄無聲息地翻墻過去。
　　他們對院中佈置都不熟，雖然悅蘭芳白天來的時候留心過，但晚上防備比白天又強了許多。幾人不想打草驚蛇，費了許多功夫才接近莫召奴的住處。
　　住處外并沒有什麽人在看守，悅蘭芳覺得奇怪，不敢冒然行動，他低聲說：“有點不對勁。”
　　素還真皺了皺眉，吩咐風隨行四處看看。不一會兒，風隨行回來，表示周圍并沒有埋伏。素還真心中不安更甚：“進去看看。”
　　幾人小心地闖了進去，屋里空無一人。
　　“這……”悅蘭芳不知該如何解釋：“明明白天……”
　　“……”素還真觀察著四周，屋里還留有掙扎打鬥的痕跡。突然，素還真看到地板上有一點暗紅，他蹲了下來，用手指去拭，未乾透的血跡粘上了他的手指，素還真神色不由沉了下來。
　　巖堂的計畫到底是怎樣的？
　　一石三鳥？
　　“不好！”素還真轉身沖了出去，風隨行與悅蘭芳緊隨其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素還真奔至後門，看著地上的車轍，指向車轍前進的方向：“四弟困在車中。”而他當時居然沒有在意。
　　距離馬車離去已經約摸三刻時間，素還真等人趕緊隨著車轍的痕跡追上，悅蘭芳對京都的地形較為熟悉，漸漸察覺到方向所指竟是皇宮。
　　三人一路追著車痕，好在馬車才過去不久，又是晚上沒有人行走，車痕尚十分清晰。幾人追了一段，突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好些人，不由停住了腳步。
　　確定周圍并沒有其他人，素還真三人才上前查探，近處一見，地上十多個人竟然都是之前所見過的護送馬車的衛士，已經盡數斃命。素還真注意了一下，京極鬼彥并不在其中。馬車已經不見，地上的車痕也被人特意清理過，已經尋不出去處。
　　三人四下找尋線索，竟真的叫悅蘭芳在一具尸首里尋到半截斷在體內的殘箭，箭頭上清清楚楚地刻著一字——“武”。
　　難道……是源武藏？
　　可是源武藏不是真田龍政的人嗎？
　　真田龍政曾向他表明不會插手此事，源武藏出現于此又是何故？
　　是真的源武藏，還是有人仿冒其名？
　　一個個問題在素還真腦中浮現，他再度回顧巖堂與京極短短的幾句對話，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打鬥痕跡并不激烈，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也顧不得向另外兩人解釋，只道：“不好，真田龍政有危險，你們趕去源武藏的營地，不要與他動手，等吾回來。”
　　說完，人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