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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情窦 启行 ...

  •   碧波荡情,纤纤星辉初弦月.
      惊春在眼,梨雨初掩情窦心.

      辇车大而宽敞,一切用具均按照长公主出嫁的规格配置,茶具底部镶有上等的精铁,牢牢地安置在磁石所制的平滑榻桌上,无论辇车如何晃动,茶水都不会倾倒。四周是柔软的丝绸棉绒座榻,宽敞的能躺下两个人。送亲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一路长号呜咽,皇室的威严气势惊动了四周的百姓纷纷俯身行礼。

      辇车轰隆隆的向前行驶,桓燕和泅梨陪我坐在车上,出了宫,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桓燕甚至露了些孩童的性情,掀了窗帘,向外好奇地看着街景。

      淮阳王骑着一头抹灰色高头的庐马,穿着一件赤红底黑边绣金锦袍,王冠上的珍珠颤悠悠的上下抖动,一种王族的气质洋溢开来,孩童般的脸,透着一种沉稳,惹得许多平民女子好奇惊羡的目光。孩童吗?想着他在花朝节上舞剑的情景,我不免暗笑。当时的自己也以为这位王子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幼弟,当时那种害羞腼腆的表情瞒过了所有的人。怕是只有和他亲密接触过的人,才会了解到这位恩荣满身的王族任性妄为,心机深沉的真正个性吧。突然地,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桓燕受伤时,他在内室所露出的那抹邪气的微笑,让我暗自心惊。

      “你逃不开的。”身边的桓燕不知怎的微微颤了一下,我回头看她,她却笑了笑,让我安心。

      淮阳王的身边是大王子雕陶莫皋,骑下是匹油亮壮硕的大食黑骐,只额上一抹白毛,更显出此马的俊美漂亮。跟淮阳王的爱骑相比毫不逊色。他昂头走着,不缓不慢,似乎没有看见周围百姓眼中的恐惧和鄙夷。我的脸突然有些发烫,转头看了眼泅梨,却见她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大王子。我不禁微微一笑。

      一位比呼韩邪年纪略大的老人,身形矮胖,手中松松的搭着根马鞭,骑着一头赤骅,略迷着眼,随着地势颠上颠下,但是就像是在一顶安全舒适的软轿中,他神情放松,几乎是要睡着般。按照年纪推测,他应该便是追随呼韩邪多年的贤相阿萨利。

      他边上是一位青年,身形硕长,雪白的肤色,黑色的乌发长过了腰际,只用一条墨翠布条系住。一双湛蓝眼眸中宁静如海。身下一匹周身纯白龙马体态优雅,俊美无比。与众不同的是,青年的腰间系着一支做工精细的白玉清笛,使他浑身有种温儒的气质,就像一株迎风站立的兰花,微微的散发出来,让人在恍惚中为之一颤。看来他就是传闻中呼韩邪正妻云卜娜的幼弟,迷恋汉学的伊叙叶了吧。

      他们的身后紧跟着是我的内弟王飒。他生性内敛,在众人中职位最低,所以只是勒缰跟在我的辇车一旁。白马在他的腿下不停的踏着步子,喷出的热气甚至传到了辇车的窗壁上。

      “姐姐,你来看。”泅梨喊我。我扬头向右侧望去,却见林雨莲一身男装,骑着一头黄骠,正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一脸冷漠,看不出是怎样的心思。

      送亲的队伍在日入左右出了北门,到达了距离京城300余里的齐郡县。送亲仪仗队即时依旨返回宫中,只留了十六个卫士,加上大王子所带的侍卫,略有二十几人。齐郡县离入胡的大路太远,因此大王子提议今晚齐郡县旁的白安林里露宿歇息,得到了我的首肯。

      数顶宽敞舒适的浅灰军帐很快就被众位军士树了起来。在军中,官阶的森严排列并不是通过军帐的大小来划分的。军帐外所立的旗帜才是张扬权威和地位最重要的标示。我被安置在营地中心的浅灰军帐中,大王子雕陶莫皋和淮阳王刘钦分别居左右,其余官员按汉右胡左的位置入住。桓燕和泅梨照例跟我住,而林雨莲则安排在紧靠着王飒的内侧军帐。因为考虑到女眷的方便,因此我所住的军帐虽然大小没有改变,但是内部的结构还是经过了较为精心的改进,增加了布帘的设计用以分割寝房和厅间。

      夜晚,军士们熟练的升起篝火,傍晚时所打的猎物被整只串在树枝上,剥了皮,加了些盐和调味料,做成了风味独特的野味。略尝了点,我便饱了,心中藏了太多的事情,胃口实在无法放开,便想出去走走。

      一个人在几乎寂静的丛林里漫步,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新鲜的感觉。那种扣人心弦的清新空气,没有红色宫墙,或是悠远钟声,有的只有微微的虫鸣,和一望无际的树木。营地一旁便是一处野湖泊,月光下闪着鳞鳞的波光。人声似乎越来越远,我没有再向深处走进去。
      柔软的草地上漫布着微微的土香。在坐下去的那个瞬间,我才真正的相信:“我,王嫱终于离开皇宫了。”满天星辰灿烂,我不由的痴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盛装,心突然有了一丝的无奈。我若没有现今的这般倾城容颜,许是现今在家乡已嫁为人妇,若是嫁入豪门,许是又一个母亲,若是做个农家媳妇……我低头看看自己那双纤细如玉的白晰手指,自嘲地笑了笑,想来若是没有持家的压力,却是最自在的了。

      但是,作为一名和亲的女子,我的身上所担当的却是无法转移推辞的巨大责任,是汉胡和平得以维持的工具。虽说责任异常沉重,但却能让原本卑微的女子实现自我的最大价值。女子不可妄议国事,可是我却是当今最重要的政治工具之一,这又是多大的讽刺。想到这里,我微叹了口气,我岂能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殊荣。

      望着一波静静的湖水,我正想着出神,却从背后传来一阵袅袅的笛音。清亮的笛声,忽高忽低,拍子间快间慢,婉转九曲,尽激起了湖水潋滟的波纹。我心有所悟,转头一看,果真是伊叙叶,他正吹着玉笛,一双蓝眸正微含笑意,温和地望着我。我忙站起身,却见伊叙叶停了笛声,依汉礼揖身到地,道:“长公主居然在这里。”我忙回礼,笑道:“伊叙叶大人,你也不是很悠闲?”

      “长公主不必客气,喊我星辉即可。那是在下的汉名。”他的汉语说的极为标准,一字一句颇有架势。

      “星辉?好名字,如你的笛音一般璀璨夺目,让人无法忽视。”我微微一笑,“星辉,你也不必客气,喊我昭君即可。”

      “谢谢昭君对我笛音如此的赞誉。”他笑了,坦坦荡荡,露出整齐洁白的牙来,略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刚才听到你微微叹气,是因为出塞的事吗?”

      见我一脸惊异,他却也不等我的回答,径直答道:“其实,单于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你不必对他心怀恐惧。”我闻言一颤,却想到了那晚那双宽厚温暖的手,心中却不自觉地升起了一阵潮热。他停了停,却见我的反应,有些诧异:“怎么,难道你不是因为……”

      “不是,”我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对于单于没有任何的偏见。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好坏偏颇惟有交往才能正确的判断。只是我觉得作为一名女子,地位卑微,如今却被赋予如此重要的责任。”

      “昭君,你不是自愿入胡的吗?”他又笑了。

      “不,我是自愿的。如果说在那样寂寞的深宫中渡过余生,那么我愿意为天下人承担起和平,即使对于朝廷来说我只是个工具。”我正色,对自己的心意十分肯定。

      他眼色也沉静下来,过了许久,幽幽的说道:“你的确是个特别的女子。”月光静静地撒了下来,几片浮云随风缓行,满湖银光忽隐忽现。

      我忽然笑了,道:“如此的评价,昭君还是首次听闻。今晚是托星辉的福了。”他也笑了,道:“原在大帐,听单于说起昭君的美,是倾国倾城之貌,满眼的情意。不瞒你说,我原以为你也是肤浅的美丽女子,却不想居然有如此的眼界和胸怀。”

      握在他手上的那只稀有白玉清笛在微光下闪着温柔的光芒,望着那双湛蓝似海的眼睛,我不由得心情大好。

      他默默地举起玉笛,悦耳的笛音荡漾在山林湖水之间,轻快的旋律在满目星辰中起舞。我闭着眼睛,用力的呼吸着甜美的空气,对于生活似乎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憧憬和向往。

      笛音悠远,一曲终了,余音袅绕。我望着眼前这位温文的男子,不由得痴了,在我们之间似乎有种知己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如何?”
      “星辉的笛音若是在闹市,定当如同古人一般,绕梁三日仍不绝于耳……”我笑着答道,却听见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不由浑身一颤,只听星辉大喝了一声:“谁?”只见一条黑影闪过,转眼便看不见了。

      我心中忐忑,却听星辉笑着道:“没事,怕是什么动物吧。”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稍安,虽也存了些疑惑,但还是笑着说:“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还是回营吧,否则他们该担心了。”

      回了帐中,却见泅梨正埋头写着什么,见我进来,忙说:“姐姐,去哪里了?那么久。”我笑道:“没什么,见月色迷人,便四周逛了逛。”泅梨点了点头,道:“桓燕今日倦了,在里面先歇下了。”说着便为我张罗就寝的用水去了。

      忽地一阵微风轻轻扫过,吹落了案几上的一张雪浪薄纸。我微微一叹,捡起一看,见是一首诗:
      刹然相遇,一树梨花着秋雨。
      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
      欲诉幽情,斯人却似不知情。

      我心中大惑。此诗所写像是一女子与一男子一见钟情,倾心仰慕。“一树梨花”分明是泅梨自己的象征。那么“刹然相遇”,难道是今日的事吗?那么斯人又是谁呢?按下满心的疑虑,我将雪浪纸重新放回案几上,却不想一张栩栩如生的绘图映入我的眼帘。这张浸满着泅梨精致心思的画,正是大王子。画中他一身盛装,正是今日出行时的打扮。

      我心中一紧,原本已轻松的心境竟消失殆尽了,正迟疑着,却见泅梨端着水走了进来。她见我在案几前,忙问:“姐姐,你可看见了什么?”我挤出一抹笑,答道:“什么?难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姐姐说哪里去了,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我又有什么事能瞒得你。”

      我的心一沉,转念却想,我是呼韩邪的宁胡阏氏,却为什么对大王子的事情如此挂心。一种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绪开始满布全身。甩开满心的慌张,我强自镇静,笑道:“你就知道捧我。”

      一夜无梦,夜半倦极了,才稍稍睡了会,一觉醒来,天已大明。

      第二天清晨,正在梳妆,却见桓燕慌慌张张的跑来。我从未见她如此慌张过,心中已是大惊,却听她道:“姐姐,出大事了,林雨莲和王大人失踪了。像是被人迷了香,后夜的时候被人带走了。”

      猛地,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气,我的头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恍惚间只听到泅梨和桓燕着急的声音,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终于,任由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情窦 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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