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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痴情 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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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始渐渐地有了光亮,一阵阵焦急的声音开始传到了我的耳中。“姐姐,你醒醒啊。”我悠悠地舒出口气,只觉着心口一阵疼痛,缓缓地睁开眼,只见桓燕满眼泪水,正定定地望着我。见我醒转,破涕为笑,惊喜之至道:“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对她展开一抹笑,突然的从身下传来一阵颠簸,侧耳一听却是隆隆的车轮声。我脸色微变,就要挣扎着起身,却见泅梨掀了帘子,端了碗药正直愣愣地看着我。我见她满眼血红,知是已大哭了一场,心中暗自愧疚。她见我醒转,满脸惊喜,对着车外喊道:“伊叙叶大人,请您转告王爷和大王子,长公主醒了,没有大碍。”
“知道了。”清亮温文的声音难掩安心的喜悦,只听一阵马蹄声渐渐前行远去。我坐在辇车内,不禁有些焦躁,问道:“怎么启程了?林雨莲和王飒呢?找到了吗?”
“还没有,”泅梨低下头不敢看我,叹道:“王爷和大王子商量,说露营的地方已不安全,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所以决定即可启程。王爷派了几位贴身的侍卫留在那片树林里,联系当地官员,加派人手一起寻找。”
我见她也是满心无奈,不愿再难为她,再细细想来,这样做确实也是个比较稳妥的方法,便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愿一切平平安安。”桓燕伸手接过泅梨的药,端给我,道:“姐姐,你先把药喝了吧。林医女、王大人是个福大命大的人,不会有事的。”
我望着她,接过药,默默地点了点头。桓燕啊桓燕,你一定在纳闷我为什么那么担心一个交情不深的医女,但是也许她的失踪和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王飒,我的幼弟,他的那句:“母亲曾叮嘱我,姐姐这些年受尽了委屈,路上一定要细心照顾。”在我的脑海中情情晰晰的印着。不知为什么,即便是只有那么几分钟相聚,几句话交谈,却让那个正直聪颖的清秀幼弟深深地牵绕在了我的心中。心内一阵疼痛。我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转瞬而逝……
傍晚,当夕阳渐渐的消逝在血红般地晚霞中,我们抵达了邑城,在当地最大的兴源客栈住下。邑城是在清水河边的一座古城,此地有崇山峻岭环抱,清澈见底的清水河,穿城而过,民依水而居,颇有吴越水乡的风光,因此邑城也得了个“北越水城”的美誉,许多能臣贤士皆出于此。兴源客栈坐落于邑城繁华商街之上,清水河从客栈中心流淌东去,与客栈院落中的园景相映成趣,可见设计者的巧思妙想。林雨莲、王飒的失踪让我们的出行从明到暗,因此淮阳王出了一万两的银子,封了客栈,对外只说是户徽商带家眷北上,暂居此处。
兴源北处有所高处的楼台,竟是仿着渐台所建,称小渐台,占地虽不大,但颇为清静,也是个冷僻的地方。但其周围却有三座客楼环环相护,是个易守难攻的布局。因此,我带着泅梨、桓燕皆住小渐台,而淮阳王、雕陶莫皋、阿萨利、星辉则各住外侧客楼。其余一干侍卫则安置于客楼外的平屋内,整夜排班轮流巡查。
晚膳时,我听星辉所说,王飒是因夜半时分听闻林雨莲的帐子传出声响,出门探看,被发现后一起带走的。不知他们如今人在何处?心中一直郁郁不乐,挂心着失踪了的林雨莲和王飒,我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凉台之上。星辰依旧耀眼,人却没有了昨日的舒畅。楼前碎石小道上,几个侍卫正围在一起,中间的正是一身青儒装扮的淮阳王。不由得,我又想起了花朝节当晚那个一身青衣的淮阳王,略有些怨气却满眼情意,似正似邪对桓燕却是全心的关切。想至此,我嘴角竟浅浅的扬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淮阳王转过身,遣散了周围的侍卫,扬起脸来望向小渐台,月色亮了起来,我竟见他满眼的无奈。他望见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低着头想了片刻,便向着小渐台走来。只见他愈走愈近,我心中对桓燕和淮阳王的际遇满是好奇。桓燕当初在永信殿所说的,提及淮阳王也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因而,这两人究竟是怎样的交集,淮阳王如何说却也是两扇磨磨面粉——缺一不可的。
我套了件浅葱色便服,下楼至前厅,正好碰见他信步迈进来,见我出来,笑着行了家礼:“王姐,怎么这么晚都没有睡?”我回了礼,叹道:“我惦记着王飒他们。心里也一直有些事放不下。倒是你,怎么还在忙吗?”
“是,内侧的侍卫是王弟的人。这里有条清水河,是个容易漏下的地方,我四处看看,吩咐一下。”
我见他一脸谨慎,对答恭恭敬敬,却不像当日的邪气放浪。我不由一笑,道:“钦弟,你倒是见外了,想当初在真渐台上,你弃君弃剑,不顾礼数,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将我受伤的宫女桓燕抱到了慧谦台,甚至还进了她疗伤的闺房,对着桓燕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可她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今天却是如此的恭敬有礼,倒是奇了怪了。”
一片浮云移了过来,天瞬间暗了下来,再亮起来的时候,只见眼前的淮阳王一脸嘲讽,正似笑非笑的冷冷看着我。只听他用猛然上前一步,用劲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拉上身前,用种几不可闻的冷酷声音道:“桓燕?她叫眉儿,桓燕是我母亲张太妃所起,是个奴名。”
手被他捏的生疼,我不禁痛哼出声。他眉毛略略一挑,竟笑了笑,道:“疼吗?眉儿所受的疼你知道吗?她和你说了没有?”我心中一股闷气渐渐的冲了上来,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淮阳王爷,你对桓燕的痛苦一定是了如指掌,犹如亲历了吧!”他死死的盯着我,一时沉默了。我抬起头,直直地回视他,道:“你不说话,是不是代表你也无法说自己对桓燕的痛苦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吗?”
他眼中怒气一闪,竟笑了出来,道:“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当初,我使了浑身的解数终让眉儿从牵涉的干系里脱了出来,让她顺意出了宫。可这却是我欠她的,是我母亲欠她的。我答应过她,一定带她出宫,离开那个鬼地方。她在我母亲处每日浑身的伤,挨打的时候从不吭声,一次捱不住竟晕了过去,被母亲关进了偏屋。我偷了钥匙,将她背进自己的屋子里,叫了太医给她治伤。母亲发觉了,却将我责骂了一顿,几天后便将她遣到偏屋打扫。眉儿怕黑,却一声不吭的去了,每晚都在房中做噩梦,偷偷的哭。可是每次我去寻她,她却都只伏在地上,微微颤抖。”
淮阳王突然间敛了笑意,一身的悲伤,静静地道:“她从不让我走进她的心里。我一直都没有走进去。张太妃虽是抢了我生母的孩子,可是待我却犹如己生。她每日关照着我的衣食住行,关注着我的学业功课。在我心里她便是我的母亲。虽然母亲平日待下人确实刻薄,但是却不像待眉儿那样咬牙切齿。母亲被贬,鸠杀而亡,确是罪孽深重。眉儿却至此贬入长安巷。我四方打听,了解她的真名真姓,身家背景,以及母亲与其父,其姑的关系。她误撞李良人缢杀,却成为母亲被查的导火索。牵涉此事之深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买通赵惬龄,让眉儿每年去归乾殿打扫拜祭。”
原来是他,一直都在关心着桓燕。我暗想,却听他道:“那年,我被封为淮阳王,封地淮阳。依例,王子封地三年内不得回宫。我惦记眉儿,知道她花朝节必会打扫归乾殿,便躲在殿内角落里,原想远远地望上一眼,不想……”
他突然沉默了,一脸的落寞。我知道,定是桓燕月下那渴望的眼神和虔诚的样子,让眼前这位王爷突然间沉默了。
他转过身,抬头望向满天的星辰,只见蓝绸般的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静静的卧着。“那晚的月色也如今晚一般,冷冷清清,隔墙便是喧嚣的花朝节盛典,可归乾殿里则是冷清寂寞。眉儿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柱香,在夹竹桃丛中向月跪倒,说着说着竟哭了出来。她没有一句埋怨我母亲的话,只是说了句:‘娘,眉儿想你。’便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在一旁听她对月起誓:‘如若他日有人能救她出这宫廷,是男子她便以身相许,是女子她便终身服侍。’心中一惊,竟一脚出了藏身的地方。我听见自己对她说:‘刚才的誓可是算数的?’她和以前一样,只是俯在地上。我有些失望,却也莫名有些兴奋,我知道她这誓是算数的。所以我求了太后,将她分配到你这里,随你出宫。可是,她却丝毫不知……”
淮阳王转头盯着我,恨恨的,透着万般的无奈和懊恼,苦笑道:“她如今认定了你,要随你一生。而我,在她心中却什么都不是。”他再次猛然走过来,紧紧地抓着我,道:“你,能给她幸福吗?”
似乎眼前的这个男子爱惨了桓燕。但是,桓燕却未必是他所想的那么无情。应该说桓燕在感情上过于干涸,因此无法相信自己能得到爱情,只需要勇气,只要一点点地勇气去尝试,她便会发现其实自己早就被人倾注了全心的爱意和关怀。
“我不能。”我望向他,满眼平静,一脸笑意。
他放开我,退了半步,似乎愣住了。“你能,而且只有你能。”
“桓燕自小对感情就甚为害怕,她就像只小兽,不敢轻易放开紧张的爪子。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感受到周围的善意。她需要的是时间和尝试。你需要的是耐心和期许。她的伤口由你母亲而起,且从小感受宫中的尔虞我诈。虽然坚强,可是却害怕这样的生活。她最渴望的其实是自由。”
我摆摆手,阻止淮阳王想开口说话的冲动:“如果是承诺,就对眉儿去说吧。你们之间需要好好的谈谈。我会帮你说服她听听你的情意的。”
淮阳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很快便收敛了,随即正色道:“昭君,你果然待桓燕犹如亲姐妹一般。若王姐能帮钦弟了了这桩心事,钦弟愿赴汤蹈火。”
“不必了,”我笑着送他到门口,“若你五十年后依旧能待桓燕如现在这般痴情,我便是满足了。”
淮阳王带着那抹似邪非邪的笑脸答道:“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昭君你居然是个如此特别的女子。”
这话听着耳熟,我想起昨日在湖畔,星辉也曾这般说过,不由一笑。
“王姐,昨日露营时,你可是和伊叙叶大人一道回来的?昨日阿萨利暗地拜见了我,说你们两人在树林中独处,有这事吗?”
我心中一紧,看来昨晚的那道黑影并非是什么兽类,笑道:“我们只是赏月时,偶然碰上的而已,没什么事情。”
“原来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淮阳王行了礼,便轻步走了出去。
看来,昨晚的事,大王子也必然知道了。我的心竟有些忐忑,看来他对我的误会不会那么容易解开了。突然有种倦极的感觉,我抬步上楼,却发现桓燕正站在楼梯口处定定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