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昧》苏小钗

11、第11章 那年平安夜

　　现在是12月24日，平安夜。四六级考试刚刚结束。
　　一入夜，天空就开始飘起小雪。路灯上缠绕的装饰灯熠熠闪耀，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点缀了夜晚，点缀了圣诞。街上的行人，也都沉浸在佳节气氛中，商家不时播放着圣诞音乐，小孩们不时也哼唱几句，家家充满灯火，家家温馨。
　　陈萍萍很快收拾好东西，向校门口赶去。和薛峰约好的，要一起过平安夜。
　　想及此，不由自主地，脸上露出美丽的微笑。
　　站定，仰头看他温柔的脸，微喘。
　　“怎么跑得这么喘？慢慢走啊。”怜惜的，宠溺的。
　　“怕你等久了。”仰头，笑靥如花。
　　“那，今晚去哪玩？”
　　“先去吃饭，然后去锦绣公园，我听说今晚那里很好玩哦！”
　　“好，都依你。”
　　两人手牵手，一起往校外走，甜甜蜜蜜。
　　“萍萍，薛峰！等我一下！”
　　听到这声音，两人具是一怔。
　　韩宇飞！
　　“你们俩上哪去啊？幸好我来得早，不然错过了！”说话间，韩宇飞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宇飞？你怎么来了？”陈萍萍慌乱地问。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我可是连薛峰都瞒了哦！兄弟，不会怪我吧?”
　　“不……不会……怎么会？”薛峰苦笑。一片混乱中，两人都悄悄地，放开了彼此紧握的手。
　　“呐，萍萍，我们可以走了吗？我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都快饿死了，先去吃饭吧！”韩宇飞握住陈萍萍的手，开心地笑。
　　“可是我——”陈萍萍扭头看着薛峰。
　　“怎么？还有事吗？”韩宇飞关切地问。
　　“啊不！不是……”陈萍萍脑中一片混乱。
　　“你们——你们去玩吧！萍萍，宇飞难得来，你要带他好好逛逛啊。我——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当电灯泡了，呵呵，呵呵。”苦涩地干笑两声，逃难似的离开了。
　　韩宇飞看着薛峰仓促不稳的步伐，若有所思。
　　转过头看着陈萍萍，微笑：“我等见你的这一刻，可是等很久了哦！”将她冰冷的双手握住，放在胸前哈着热气，“你的手还是这么冷，不过——”
　　韩宇飞开始弯起美好的唇角，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流光交错，花香漫长。他说：“以后你的温暖，由我负责！”
　　陈萍萍有些恍惚。这个不是诺言吧。那，这算什么呢？
　　不过是承诺而已。一切与风花雪月无关。风华被人用手指紧紧抓住了。有一些声音开始在脑子里如同钟声一样回响在了大脑，带着洗涤过后的余香匆忙席卷过无数个冬日。落日点起大火，整个世界烧出了全部的红色。终年不肯散场的迷朦终于被天光破尽，好似天地苍茫。
　　陈萍萍仿佛灵魂出窍，看着他，而不能有任何反应。
　　这一切，都是假的吧？
　　她还可以，这样希冀吧？
　　可是，这样真实的触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不再能够肆意地狠心地微笑地流着泪地，说不？
　　他像一个小孩一样满足地看着她，霸道地不容别人分享。她微微叹气。
　　潮湿不声不响地扩大。灭顶的星光离得很近，像贴在胸口上呼吸。好象什么都没有，可是却又充溢得要从那里溢出来。只在心里。
　　没有办法了么？
　　没有办法了吧！

　　平安夜。又是平安夜。
　　张雨庭独自站在街头，到处是欢快的圣诞歌，街上的行人成双成对，笑得甜甜蜜蜜。她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孤零零。
　　该，何去何从呢？
　　漫无目的地乱走，将雪花掬在手心，由着它化了水，冻了手，冰了心。寒风凛冽，但她仿佛不觉得冷，世界是片苍茫的大海，而她早已迷失了自己的渡口。
　　走累了，于是停下脚步。茫然地四处观望，灯火通明处，是一家麦当劳。
　　里面人群涌动，座无虚席。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有天真的孩子围着圣诞老人做游戏……一切都美得好像童话。
　　张雨庭恍惚，曾经，他们也是童话里无忧无虑的孩子……
　　叹气，在门口的麦当劳叔叔身边坐下，她已经不适合再进去破坏美丽的童话了。
　　拍拍塑像，自嘲：“今晚，我来给你代班了。”
　　餐厅里面依然温暖，而这边，却寒冷如积雪终年不化的长白山峰。
　　“雨庭。”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怔住，没有抬头，而泪，却悄盈于睫。
　　“雨庭，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也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沉默。不敢答话，怕一说话，便泄了自己的内心。
　　“雨庭，过去是我不对，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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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庭，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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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庭，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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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庭——”
　　轻轻掸去身上的积雪，站起身，看到他的肩膀，也是厚厚的积雪。
　　心口微微泛酸，抬眼，痴痴凝望。
　　他向她要一个机会，可是她的机会，谁给？重新开始？可以吗？他们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重新开始吗？能够做到吗？
　　原谅他？不甘心。
　　拒绝他？不忍心。
　　“陆幸……”目光飘零，思绪游离，声音在空气中浮动，“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你……你要的机会，我都没有，那该怎么办？……我……没有信心……”
　　“雨庭！先别急着拒绝我好吗？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想我说的话，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别拒绝了我，伤害了自己，好吗？”
　　“我……我需要时间……”
　　张雨庭茫然，这样，是对的吗？
　　但无论对错，她都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她已经累了。
　　走了几步，停下来，对背后的身影说——
　　“你——别再跟着我了。”
　　陆幸怔怔地站在远处，愕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七转八转，豁然开朗处，是“我要的幸福”。
　　在张雨庭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时，她已经进了酒吧了，奇怪的是，在几乎所有酒吧都热热闹闹举办圣诞舞会的时候，“我要的幸福”却一如往常的轻歌曼舞，不见丝毫张狂的节日气氛。
　　“嗨！雨庭！”
　　是徐瑶光的声音，望向吧台，却并没有见到人，扭头，才发现原来今晚老板改当客人了。
　　“瑶瑶。”在她面前坐下，笑，“今晚平安夜，怎么没有活动吗？”
　　徐瑶光啜一口酒，斜睨她，抱怨：“没看见吗？今晚这边是失恋之家，窝在这边的人，能有什么活动？”
　　张雨庭环视四周，果然呢，到处是形单影只，寂寞独饮的人，就连酒吧里的音乐，放的都是吴克群的《圣诞分手节》。
　　“你怎么来了？又要我弄果汁吗？”徐瑶光揶揄。
　　张雨庭无奈地翻个白眼，记得以后不能留下什么把柄让她嘲笑。
　　“你呢？喝这么多，也是失恋？”
　　“哎！雨庭！”徐瑶光怪叫，“不用这么一针见血地戳我伤疤吧？”
　　“呵呵，抱歉抱歉！”
　　“呵呵，那，作为你的道歉，把这喝了吧！”端出一杯金黄的液体，徐瑶光一脸坏笑。
　　“这是什么？”张雨庭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本店的推荐饮品，‘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
　　“对，快尝尝，我的最新力作哦！”
　　张雨庭一脸的拒绝，看样子就知道酒精浓度很高，不是很想喝。
　　“雨庭，给个面子啊，喝啦！”
　　“我——”
　　“欢迎光临！”门口进来一个男士。
　　咦？薛峰？
　　两女生诧异地互看一眼，然后急忙把他喊来一起坐。
　　“雨庭，你也在？”薛峰有些惊讶，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她。
　　“对啊，你怎么回事？不是和萍萍出去玩了吗？”张雨庭才觉得奇怪呢。
　　“我……宇飞来了，所以我……”苦笑。
　　原来如此。
　　真是讽刺啊，今晚的“我要的幸福”，都是一些失去了幸福的人，都是一群寂寞的灵魂。
　　张雨庭脸色黯然，她自己，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薛峰低语：“爱情这东西……真不是东西！想放手，却舍不得，想坚持，又没有勇气，不是东西……不是东西……”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酒？——头——好晕——”
　　咚！倒地！
　　张雨庭和徐瑶光面面相觑。
　　徐瑶光拿起酒杯，自言自语：“原来他把‘分手快乐’给喝了，可是酒劲有那么强吗？还是他酒量太差？唔，看来还得研究。”
　　而张雨庭则万分庆幸喝的人不是她。

　　美丽的平安夜，而我们主角之一的庄亭在干吗呢？
　　办公室里一片喜气洋洋——
　　“庄亭，恭喜你，你已经被英国爱丁堡大学录取了，这是录取通知书。”系办老师将厚厚一个大信封递给庄亭。
　　她接过：“谢谢！”
　　“回去好好准备，过了年就要去了，那边可比这里冷多了，好好照顾自己。”老师一向很疼爱她。
　　“嗯，我会的。”
　　“爱丁堡大学是我们学校的姊妹学校，这次你是以交流生的身份过去的，可要努力学习，别丢我们学校的脸哦！”
　　“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好！”老师满意地点头。
　　“哎，到了英国可要开始吃西餐了哦，我说——庄亭，你会用刀叉了吗？”一个老师开起玩笑来。
　　庄亭一本正经：“会是会，问题是西餐桌上少了个砧板，我怕把盘子戳破。”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开了，庄亭这孩子就是好玩，连笑话都能讲得这样正经。
　　庄亭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别开玩笑了，庄亭，你先回去吧，告诉你爸妈这个好消息。”
　　“好的，老师再见！”
　　恭敬地鞠了一躬，庄亭离开了办公室。
　　刚和父母通完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室友费费。
　　“喂？”
　　“亭子，现在能回来了吗？”
　　“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怎么了？”
　　“没事，你赶紧回来就好，我们在等你，挂了啊，拜拜！”
　　庄亭疑惑地看看手机，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宿舍的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庄亭小心翼翼推开门——
　　砰！砰！砰！
　　三声巨响，彩带漫天飞舞。
　　“圣诞快乐！”三个女生笑语盈盈地看着她，齐声喊。
　　庄亭目瞪口呆。
　　“啊，那个，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专门为你举行的圣诞Party暨欢送Party！”说话的是一个圆圆脸很可爱的女生，叫丸子。
　　“圣诞我还能理解，但，欢送？”
　　“不就是这个嘛！”陈宝儿跳了过来，快速抽走她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啊！你——”庄亭反应过来，好笑，“还早吧？你们就这么巴着我走呐？”
　　费费走过来搂住她：“我们哪舍得让你走啊？所以趁机为你举办个Party，让你记得我们的好，到英国交了新朋友才不会把我们给忘了。”
　　庄亭心里感动，嘴上却依然玩笑：“哎，小美人，我忘谁也不敢忘你呀！”
　　“费小美人你是不会忘，那我们呢？”陈宝儿故意调侃。
　　庄亭走过去，将三人全部搂住，坏笑：
　　“当然是——一个人都不忘啦！我的美人们！”
　　哈哈哈——
　　四个女生笑成一团。
　　“哎，对了，今天虽说没有人生日，但我们还是买了蛋糕，就当是给耶稣庆生好了。”丸子笑着将一盒大蛋糕放到桌上。
　　“给耶稣庆生？那我们蜡烛岂不是不够用？”庄亭笑，也是，耶稣都生了几千年了。
　　“哎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管他呢，我们点四根，一人吹一根，怎么样？”陈宝儿兴致勃勃地建议。
　　“好啊！”大家一致通过。
　　点了蜡烛，熄了灯，宿舍就只剩忽明忽暗的烛火了，光线照在四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恍若隔世。
　　庄亭突然，说不出的伤感。
　　心里突然堵得慌，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从心底开始柔软，有了一吐为快的冲动。
　　“我不会，我不会忘记，我和宝儿关于昆明的美丽梦想，白色屋顶的房子，花园，小河，和我们的盖浇饭店，还有你们家小女孩和我们家小男孩的约定……”
　　“我也不会，也不会忘记，睡在我上铺的姐妹，费费，我们冒着大暴雨，衣服鞋子全部湿透，还要坚持逛街，还有我扭伤脚，不会骑车的你硬是把我用车推到医务室……”
　　“我还不会，还不会忘记，在我胃痛难忍时，是丸子帮我拿了药，端茶送水，照顾我，因为我的懒，还常常帮我洗碗……”
　　“这些……所有的这些……我都会永远放在心里，不会，永不会忘记……”双手捂在胸口，仿佛捧住了全世界，然后，慢慢将自己的心，填满，填满……
　　“亭子——”
　　四个人抱在了一起。隐隐地，大家眼里都有了泪光。不会忘记，我们都不会忘记。若干年后我们老去，我们依然不会忘记，在2005年的平安夜，有着一个怎样的，笑容与泪水交织的，永不相忘的夜晚！
　　蜡烛熄灭，而记忆里的这一刻，永远清晰。
　　一滴泪，终于流成了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