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番外1】沉鱼篇：爱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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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四院里除了沉鱼之外，其实还有两位花魁。
一个叫夷光，一个叫文君。
听说当初苏五娘取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也是有典故可据的。古时有传言说美人西施别名夷光，故而那个颜色出众的便唤作夷光。而文君之名则取自古时有名的才女卓文君，对应此名，那个名叫文君的就是个颇有才情的女子。
这两个花魁一同入院，感情甚好，相互扶持多年。
有一日，沉鱼正头风发作，在内院歇息，却突然听见外间吵嚷不停。她觉得心烦，便喊了小丫鬟去打听，一问之下，竟是那夷光与文君吵了起来。
沉鱼虽然觉得讶异，但她素来不管这院子里其余人的闲事，只让小丫鬟去与苏五娘说一声，便不过问了。可到了晚间，沉鱼实在睡不踏实，便一个人起床出来透气。哪知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树丛之后说话。
“……你就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先入耳的这一句话声调凄婉哀楚，令人心生怜惜。而沉鱼也因这一声听了出来，说话的人是花魁夷光。沉鱼仔细想了想，似乎苏五娘与她也提过，说近日夷光被京内名门世族中一个年轻公子看上了，不日就要纳她做妾。但既然是“看上了”，夷光为何又如此哀怨愁苦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饶是沉鱼素来淡然，此刻也多了几分兴趣。
可沉鱼等来等去，没等到那位“名门世族中的年轻公子”说话，却听见了另一个让她意外的声音。
那声音冷冰冰的，好似没有一丝感情。
“你我二人这数年来相依为命，自是姐妹情深，怎会没有情意？”
沉鱼有些吃惊，这说话之人分明就是另一个花魁，文君。
然而夷光又道：“你何苦用‘姐妹情深’来压我的话？你分明就知道，我说的不是什么‘姐妹之情’！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人！我要你与我一样，一心一念，一生一世！”
这回沉鱼彻底不敢动了。
其实风月之地，这样的事不算少。这些女子虽有恩客，可那些男子图的只是美色，少有上心的，大多都是将这些女子当成玩物，在他们眼中，她们连人都算不上。常有女子寂寞，或者心中孤冷，便在同院里的姐妹中寻个知心人，聊以慰藉。
可既是慰藉，便当不得真。
还没有过如夷光说得这般决绝的。
但这夷光说得的确情深意切，连沉鱼都有些动容了，可那冷性子的文君竟然不为所动，仍是那副毫无感情的语调。
“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一生一世’可言？还是各顾自身要紧些。”
夷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斥了一句就愤然而去。
她说：“你既不理会我，我还顾什么自身！”
那一夜，沉鱼错了入睡的时辰，整夜无眠。第二日她头风发作得更厉害，躺了一整日也不见好转。苏五娘也急了，亲自端药来看她，替她擦汗，喂她吃食，甚至伸出手来，凑到她的额角，轻柔地按压穴位，以缓她疼痛。
这其实是桩很奇妙的姿势。
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但眼睛却是睁着的，能将在她上方微微低头的苏五娘看个清清楚楚。
苏五娘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沉鱼跟了苏五娘很多年，几乎从未见她发过脾气。
尤其是……
苏五娘的那双眼睛。
沉鱼常常觉得，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的时候，再硬再冷的心都能融开了，柔化了。甚至沉鱼会突生一种奇怪的想法：若是能被这样的眼睛看一辈子，若是能沉入这双眼睛里不再醒来，若是这眼睛只属于她一人……
多好呀。
“怎么了？”苏五娘似乎看出她神色不对，突然问了一句，“还痛得厉害？”
沉鱼呼出一口气来。
“不，你按得很舒服，我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那便睡吧。”
苏五娘朝她温柔一笑。
“嗯。”
她也想就此睡去，沉入她温柔的美梦之中，不再醒来。
没有任何契机，没有任何由来，或者说，那契机与由来是从前的日日夜夜，逐渐存留于心底了，到此时这般一个寻常的时刻尽数爆发了。
沉鱼忽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感受到了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她好想……
——永远地留住这一室温柔。
人总说世事无常，越想留住的，却是往往失去得最快的。
苏五娘并非自由之身，从这一点上论起，与她沉鱼也没什么分别。她身上担的事从未与沉鱼提过，她背后之人，沉鱼也窥不得半分。但沉鱼跟了她十年，多少知道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联络之法。这些倒是沉鱼即便去了染香楼也没透露过的。
后来沉鱼常常想起夷光。
她与夷光从前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夷光。
大概是她与夷光实在类似。
她们都苦苦守着心底最后一点执念，可谓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痴妄至极。
不对，她是见了棺材也不肯落泪的那个人。
那一夜在染香楼，她一直在等她，尽管她心里明白，最终她等到的，也许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结局。
果真，苏五娘来了，却不是为她而来。
她并未真的听公仪凝的躲在屋子里，而是偷偷支走了丫鬟，躲在楼侧窥探。她看着那个人，听着那个人，仿佛近在咫尺，却实在……
——遥不可及。
苏五娘的戏演得很真，情深意切，连她都差点要信了。
可苏五娘竟然失手被擒。
难道是因公仪凝说的那一句话？
……
“我会将沉鱼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
不，不会。
沉鱼心乱如麻，却知此时她不能再留下来，她还要留着命，去救苏五娘的命。
自染香楼逃出去之后，她拼命地跑，她没去旁的地方，而是孤身一人去了郊外，用从前苏五娘联系那神秘人的法子，在一个破庙之中留了记号。
接着便是等，一直等下去。
等到那人终于来了，沉鱼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你救救她。”
“她已是弃子，我为何还要救她？”那人的声音十分僵冷，毫不留情。
沉鱼听了这话，却不跪了，她从地上站起身来。
“那么，我呢？”沉鱼沉声道，“她花了十年培育了一个我这样的美人，还从未派上过用场，也要成弃子吗？”
那人并不答话。
可沉鱼却不是傻子。苏五娘已被抓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消息。知道了消息还赶来这破庙，可见自己还是有些作用的。
“救她。”沉鱼又道，“我从此跟随你们。”
“什么都肯做？”
“是。”
那人沉吟片刻，竟点了点头：“好。”
沉鱼松了口气。
“不过……”那人又多看了沉鱼一眼，“从此以后，你都不能再见她。”
后来……
漫长岁月之中，沉鱼总是忆起花月四院之中那个曾经的花魁夷光。
……
“你既不理会我，我还顾什么自身！”
……
夷光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不知那样决绝的夷光最终是否能解开心中之苦，她只知自己的心。
自身？
有什么要紧的。
早在她陷入那双温柔眼眸之中时……
她就顾不得自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番外1】沉鱼篇：爱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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