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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2】凌霜秀篇:求不得 ...


  •   她自小便天赋异禀,闻得见许多常人无法察觉的气味。

      其实她曾有些苦恼。

      所谓“异禀”,说白了,就是与寻常人不同,是异类,她并不喜欢如此。更何况天下间的气味形形色色,有闻着就令人舒坦的,也自然有令她觉得不适的,厌恶的。偏她还比常人都要敏感,她觉得难受,别人却一无所觉,这实在不公平。只是她自小就心思细腻,即便心里有什么念头,也多半不会外露于人前。所以,这些埋藏于深处的心思,她从未与人说过。

      直到后来大了一些,她遇着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气味,与旁人不同。

      究竟是哪儿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只要感觉到那人走近了,她便十分欢喜,那感觉就好像……

      好像天上的暖阳,自云间透出的熙光。

      ——很明亮,很温暖。

      那时,凌相女儿凌霜秀还没有奇怪的病症,是个无忧无虑的,也能满山疯跑的小女孩。那时,那人远远就开始喊她:“霜秀——”

      她很喜欢与那人在一起。

      “霜秀,母妃为我选了几匹小马驹,我送你一匹好不好?”

      “好呀。”凌霜秀虽然欣喜不已,却又有些担忧,“可我不会骑。”

      “我教你。”

      那人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凌霜秀还记得很清楚,那人曾与她说过许多话,说她很快便要上山习武,而学成之后,她也要像她的母妃,她的姐姐一般,统帅兵马,征战四野。

      那人就是天际最明亮的光芒,照耀了小小的她所拥有的整片天地。

      她也曾想拼力追赶那道光,然而,她最终却不得不止步了。

      凌相府的千金凌霜秀有她既定之命,同为凌家之女,她不能像她的姑姑凌妃一般披甲上战场,却要与凌妃一般入宫为妃。

      她不愿认命。

      她想见之人在广阔天地之间,她怎能被困于重重红墙之内?

      她啊……

      的确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在万念俱灰之际,她将那蚀心伤五脏之毒花吃了。也就是那一刻,她不得不认了另一“命”。她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所顾忌地跟在那人身后的小丫头了。

      她与她的天地,注定从此再无交汇之处。

      她再也追不上她了。

      数年之后,她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凌霜秀,而那人再回来,也不再是当初随性洒脱的“姐姐”。她留心去看,却见那人眉目之中多了几分沉稳冷静,在外历练多年,与从前毕竟不同了。她先唤她“殿下”,又玩笑喊她“表姐姐”,最终,在看见她身畔站着的那一个与她一般明亮耀目的女子时……

      凌霜秀悄悄退开了一步,笑着执礼。

      “殿下。”

      是,那人只是“殿下”,是高不可攀之人。

      她以为她的执念到此便要了结了。

      这是她心底的秘密,掩藏至深,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人知晓。

      可到底是命运弄人。

      那一日,凌相府的千金凌霜秀自温泉山庄下来,竟在半道上遭遇了劫匪。她心中既怕得要命,又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她的命?她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想一死了之。

      可是,她好像又闻见了……

      那既明亮又温暖的味道。

      是她?!

      “你们这些人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竟然做这种不要命的勾当!”

      不,不是她。

      “既不要命,就算你们今日全死在这儿,也不算冤枉了。”

      凌霜秀当时并未掀开车帘。

      她静静坐在马车之中,听着那人斥骂出招,听着那人将那些匪贼全部杀死除尽,又听着那人吩咐相府近卫,说自己留在此处守护小姐,让那近卫下山回府喊人再来接应。

      她听了很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自然不会是那人赶来救了她,而是一个与之很“像”很近似之人。是她当时心神恍惚,错“认”了人。

      可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人与那人很“像”……

      她想要掀开帘子去看。

      “小姐还是不要下车为好。”

      “为……什么?”

      “怕污了小姐的眼睛。”

      “那……可是……我想……”凌霜秀平日明明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可在那时,她竟然结结巴巴,像是连话也不会说了,“你救了我的命,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车外那人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我现在浑身血污,没什么好看的。若真要看,来日总有机会再看。”

      “来日……”

      还会有来日再见的机会?

      那人又笑道:“只是等到那一日,小姐可千万莫要认错了人。”

      坐在马车之中的凌霜秀亦笑了。

      她本就“认”错了,又还能再错到何处去?

      ——不见便不见罢,毕竟不是那人。

      可那之后,她又后悔了。

      ……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与那人的样子也十分相像?还是……另一番她想象不到的模样?

      “我后悔了。”她说,“当时,我怎么就没有掀开车帘呢?”

      谁知此后不久,她却真的见着了,与那人极为“相似”之人——瞿亦柳。只是两厢相见的情形竟然是那般境遇,“错”了的人要杀她心底认“对”之人!

      她以身相挡,那刀竟就真的停了下来。

      一次如此,两次还是如此。

      第二回,她对那人说——

      “殿下此刻应当赶快下山,将凝姐姐找回来……”

      “……否则,待到来日,殿下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了,她的力气也尽失了,她趴在瞿亦柳的背上,不得不承认,她真有些眷恋起瞿亦柳身上所散发的气息了。

      但瞿亦柳又为何待她如此不同?她不明白缘故,只得探问。

      “大概是我与小姐有缘,一见如故。”瞿亦柳这般解释,“再说,如小姐这般的人物,怎能狠得下心……来伤?”

      她自然不会信这番说辞,但她却也并未去深究。

      她想,人人心底都应有个不愿说的隐秘吧。

      她还以为她的隐秘掩得很好,可她没想到,瞿亦柳却早就看穿了,突然问她:“小姐每次看我之时,都好似在看另一人。不知我能否有幸得知真相?”

      她被瞿亦柳看得心慌,下意识便答了一句:“是个……与你很像的……”

      “与我很像的人?”瞿亦柳的语气愈发温柔,“我能想到的与我很像的人,就只有一人,那便是……”

      她明知瞿亦柳不可能猜到,却还是忍不住心跳紊乱。

      “……洛长熙。”

      “不……”

      凌霜秀失声否认。

      那是一个根本不能提,想都不能想的名字。

      ……
      “熙,取的就是艳阳,光亮之意……”
      明亮的,温暖的光。
      ……

      “不是的!”凌霜秀竭力否认,“不是她!你说错了……不是她……”

      然而瞿亦柳却忽而长长叹了口气,再也没说什么。

      后来……

      后来她被赐婚,大病一场。蚀心花之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她亦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还能撑得了几年?几月?几日?还能再见那人几回?

      那人再来时,手中已执了另一女子之手,眉眼之中都是幸福满足。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多年以来的执念,隐秘,心病……好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她一生自苦,到此时才明悟。

      她终于决定离开了。

      但在这之前,她还想再见一见另一个人,那个……世上唯一知晓她秘密的人。

      再见瞿亦柳,她一直苦苦压在心底的那些委屈终于一下涌上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跑过去便扑入了瞿亦柳的怀抱之中。

      ……
      “我的确……没有认错,是你……是这个……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等的……”
      “是,没错。”
      “的确没错,但……却还是不同。”
      “不同。”

      ……
      “自红叶山上起,你就要杀她,是不是?”
      “是。”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
      “不错。”

      ……
      “你既要杀她,即便没能成事,她亦也不会放过你。自你朝她举刀那一刻,你们便成了敌对之势,不死不休。你们这两人……大概早就注定了,是无法同在这世间的。”
      “的确如此。”
      “那……我也该走了。”

      ……

      就算抬头去看,天上也不可能出现两轮日阳。
      ……不死不休。

      她不想等到那一日。

      ……

      那一年深秋,京内关于凌相府千金的事传了一桩又一桩。

      先是喜事,皇帝亲自赐婚,将凌相府的千金凌霜秀许配给了陈将长子陈乾。可相隔不过数日,凌相却突然上奏请罪,言明其女凌霜秀身患重症,恐不久于人世,不愿拖累他人,恳求皇帝收回赐婚圣意。凌霜秀自言愿出家修行,以折罪孽。

      皇帝洛明德乃开明之君,不但并未责怪凌家之罪,反而再下旨意,予凌家小姐以尊号,赐京外怀远山净心庵与她修行。

      ……

      凌霜秀终得了一方清静之地。

      在山水之间侍弄花草原本就是她所愿,更何况这怀远山上,比京内的凌相府后院要大得多,清雅得多,实实在在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她并未剃度,只是跟在一位得道老尼身边带发修行。

      入庵那一日,那老尼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目,却突然长叹了一声,道:“你深陷凡尘苦海,眉眼之间紧锁了三字。”

      “还请师太指点。”她伏地请教。

      “求不得。”

      求不得?是,求不得。

      苦求而不得。

      ……

      待洛长熙与公仪凝得知她上山修行之事,已是多日之后。那两人上山来看她,公仪凝叽叽呱呱说了许多,最终突然叹气道:“霜秀,我……我上回写信与那位神医了,可……”

      她却是明白的,反而替公仪凝说了出来:“蚀心花无药可解,无药可治。”

      “霜秀……”

      “我当日吃下它时,便已知道了。”她笑,“无碍。”

      一直到她们下山之时,都未对她提起过另一个人。

      瞿亦柳。

      可她却懂了。

      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
      “只是等到那一日,小姐可千万莫要认错了人。”
      ……

      错了便是错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番外2】凌霜秀篇: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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