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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相思愁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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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是什么,宫九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竹林里遇见叶孤城后,他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
那样一个怎样的人物,宫九一闭眼,便能想起那人的身姿,耳边似乎还听到那人的话语,那人的举止投足间竟是那样美好。
宫九的心,开始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宫九出身太平王府,周围的人莫不是些心机沉重之人。
第一次见到白云城主,和想象中的叶孤城竟会有些不同,他原以为叶孤城身为前朝后裔,总会对权力有些念想的。
可是,宫九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完全是侮辱了叶孤城,那是一个白云般孤高的人物。
那样想着,宫九慢慢伸出了手向上半握着。
半响,只听到空中残留的那句——“白云又如何?天下间没有我宫九得不到的。”
那是在一座茶楼里,茶楼的名字便唤作“一座”。
茶楼的老板原是个书生,但是这书生做得却颇有一番豪迈气色,他在茶楼起名时十分潇洒,大笔一挥写下两个大字,当即命人裱了挂上茶楼。
这书生虽然为人如此,但对茶确实是十分讲究的。
不仅是茶,连茶楼里的每一处装饰都是书生自己设计构思的,每一处做得典雅大气却又超脱凡俗,是以宫九喜欢来这里喝茶。
宫九本就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所以,宫九每次到江南的时候,他总是会到“一座”茶楼呆上半日。
宫九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又看见了叶孤城。
推翻南王的计划已在实施之中,叶孤城此刻竟还有这番心思来此品茗么……
宫九暗自想着,脚步却已向叶孤城走去。
宫九道:“城主好兴致啊,如此情形下竟还能在这江南小镇里淡然饮茶。”
叶孤城不曾抬头,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这个人,他一个月前见过,竹林里的剑舞很难让人忘记。
这舞剑的人,岂非也同样难以让人忘记。
宫九,太平王世子,叶孤城在上辈子却从注意过此人的存在。
一个野心大若天的人要将自己的隐藏在黑暗中,这个人必定有着天一般的实力。
叶孤城要摆脱南王的掌控,需要借助宫九的力。
计划期间,他们不能走得太近。
计划已行进尾声,留给南王的只剩下最后一击。
这个时候,白云城主岂非就应该呆在白云城。
白云城若是没有了白云城主,岂非就不该唤作白云城?
叶孤城已经很久没回白云城了,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叶孤城上一世活得并不轻松,前朝后裔的身份、白云城主的身份、名动天下的剑客身份……这每一样岂非都是沉甸甸的重担。
这些日子,他将一切事物都交给了叶孤鸿,有管家从旁协助,叶孤城倒也放心。
叶孤城依旧旁若无人地喝着茶,宫九也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叶孤城,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一动也未动。
就在宫九以为叶孤城或许是真的不想理会自己的时候,叶孤城终于开口了。
“坐。”
叶孤城让宫九坐下,宫九自然坐下了,宫九就坐在叶孤城身侧,而且坐下时姿势摆得甚是潇凡洒脱,又带着股王者之气,让远在一旁的老板娘都不住地往宫九身上看去。
宫九一坐下,“一座”茶楼的老板便端上茶具,茶具里自然是热腾腾的茶。
“这阳春白雪是昨日刚从太平府进的,公子今天既碰上了,不妨一试?”原来,这书生在宫九踏进店门时便看见了,一早就去沏了茶,一番烧水洗茶的功夫,却也刚好是宫九这坐下的时辰。
“放下吧。”宫九看了一眼叶孤城,笑道:“城主在江南可是遇到了什么新鲜事?”
叶孤城道:“不曾。”
宫九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道:“三月的江南该是最好的,城主多留几天自然也是应该的。”
宫九饮了一口阳春白雪,这茶茶性温和,入口甘醇,宫九不禁闭上双眼深深地体会着它的美好。
茶是好茶,茶楼上的两位白衣公子却变得沉默了。
叶孤城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那么宫九呢?
或许宫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说话,宫九在叶孤城面前似乎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宫九在他人面前不仅是个高高在上的公子,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个神与叶孤城的神不同,叶孤城天性冷淡,宫九却不是。
宫九懂得抓住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心,所以他要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可是当宫九变成一个寡言的人是时候,似乎又只有一个理由。
他只怕说多错多。
既然说多错多,宫九便索性不说了。
宫九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暗了下去,手上也已经稳稳地倒着茶。
他似乎已经发现,叶孤城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已在自己心目中到了这等地位么。
宫九此次来“一座”茶楼是孤身前往,他不喜欢在他想要放松的时候还要端着架子,是以此刻两人的身旁并没有美眷佳人。
不过,二人既有对方相伴,又何须美眷?
暴雨,江南的暴雨。
有人说三月的江南便是三月天的女人,三月天的女人岂非本就是没有人能看透的。
宫九似乎醉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莫非这“阳春白雪”却是酒吗?
宫九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莫名地出着神,雨飘进窗来,透出丝丝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叶孤城看到身侧的宫九居然出神了,淡淡一瞥后又继续喝着杯中的茶。
叶孤城喝的是陈年普洱,与阳春白雪不同,陈年的普洱让叶孤城尝到了记忆的味道,醇厚而浓郁,叶孤城在喝茶的时候就像是回忆他的过去。
佛曰:“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
放下与不放心,叶孤城分得很清楚,只是谁又能真正地放下……
叶孤城看了眼已快要空了的茶盏,将手中的茶杯倾斜出一个好看的角度,接着轻轻一饮,喉咙微动,叶孤城便把茶杯放回了原处。
每当叶孤城面前的茶盏快要空了的时候,宫九总会替他续上茶水。
宫九没有动作,叶孤城却开口了。
叶孤城道:“你在想什么?”
宫九猛然回过神来看着叶孤城,叶孤城此刻当然也在看着宫九。
叶孤城的双目依旧如寒星一般清冷,清冷得异常高远,宫九不禁被这种清冷的双目所吸引,霎时竟挪不开眼。
不过宫九显然是个十分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他的思绪虽没反应过来,手上却已机械般地端起了茶壶欲往茶盏里续水。
“不必了。”叶孤城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般清冷。
宫九的手一时顿在那里,又笑了笑,收回了手。宫九是什么样的人,世间又能有多少人能让宫九亲自斟茶呢?
宫九道:“天色晚了,城主可是要回客栈?”
叶孤城看着宫九,剑眉微蹙,道:“你找我,并无事?”
宫九张了张嘴,终于道:“宫九与城主今日相遇,实非宫九安排,让城主有此误会,实是宫九的不是。”
叶孤城道:“走吧。”叶孤城起身便走。
走?走去哪儿?
暴雨还在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宫九简直无法想像叶孤城走在暴雨中的情景。
可是当叶孤城真的走在雨中,宫九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
叶孤城虽打了伞,身上却还是被打湿了大半。
油纸伞上的雨水总是很快落在地上,在叶孤城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的雨幕。
本就是淋人的大雨,本就是江南的天。
叶孤城只是撑着伞走着,他走得很慢,可是他的发梢却湿得很快,连衣服的下摆也湿了。
街上已没有了人,显得甚是空荡。
空荡的雨中,宫九也撑了把油纸伞,默默地跟着叶孤城身后,他知道自己或许该说些什么,可是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