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公主》感谢并赞美

21、第四章：首先要爱自己一

　　因为北川羽人的慷慨。唯一从不缺钱，他交给顺子全权负责。而顺子了解唯一的能力与性格，从不自做主张，事事尊重她的意见。她发现唯一的日常花费很少，也许因为是在中国长大的缘故，非常注意节俭。唯一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也没有其它很浪费的嗜好。顺子听别人说过有些这个岁数的孩子往往喜欢装扮，喜欢在他人面前眩耀自己。她的一个朋友的孩子和唯一同岁，最近参加运动社团，逼着母亲买了名贵的运动衣也鞋子，唯一则显然没有这些问题。她除了爱画画，就是看书，偶尔写写毛笔字，根本不出门，连话也懒的说。顺子有时候觉得她这样未免太不和群，为她担心。但想到她的身体，想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也就随她的便。她从不干涉唯一的任何行动，唯一也因此很尊重她，能接受她的意见，所以她们相处的很好。
　　每个星期六的下午，西九条兼臣来看望唯一。顺子很欢迎他，因为她觉得这位先生确实是真心的想帮助她们。兼臣即使工作再繁忙，也不忘记来唯一家里。他很喜欢小姑娘，一半是因为真理子的嘱托，另一半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希望小姑娘能够快乐，但怎样才使她快乐，又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唯一，所以不放弃能够了解她的机会。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对唯一还是一无所知。
　　唯一很少和人说话，对兼臣也一样，但兼臣并不介意。他通常这样开头问小姑娘：“最近怎么样？”
　　“很好。”
　　“听顺子说，你还是很少去学校，是身体不好吗？”
　　“……”
　　听不见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事，兼臣微微一笑，说下去：“我下个星期要去中国出差。”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唯一的兴趣，她抬起眼睛望着兼臣，仿佛在思考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有希望探访的朋友，我可以代劳。”
　　唯一想了想，摇摇头。
　　“我记得你有一个好朋友，你不希望和她联络吗？”
　　唯一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不，我希望她能够把我忘记。”
　　“怎么会这么想。”兼臣吃惊的不以为然的说道：“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忘记是幸福，她会明白的。”
　　兼臣觉得小姑娘说话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高贵气质。他问：“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带来。”
　　唯一茫然的抬起眼睛，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呢？”
　　“中国有很多特产，你所居住过的上海曾经是举世闻名的大城市，没有什么让你留恋的东西吗？我们来日本的时候太匆忙了，几乎什么也没有带，也许可以买些好的茶叶。”
　　“完全不必，我从来不喝茶。”
　　“为什么？”
　　“茶叶中的碱性物质对心脏有刺激。”
　　“那太遗憾了。”
　　“我不觉得，但如果可能的话，请给我带一些中文书籍吧。”
　　“哪些方面的书呢？小说？或者散文？”
　　“任何方面的书都可以，哪怕是高等数学。”
　　“你对高等数学有兴趣？”
　　“也许。”
　　“这可真是个难得的兴趣。”
　　唯一的神情淡漠，回答：“其实，那里的书店很少，您不会有太多的选择。”
　　“我不相信，中国有将近十亿的人口。”
　　“您不了解中国。”唯一不易察觉的笑了笑。兼臣还想说些什么，正巧顺子端茶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无论在中国和日本一样家喻户晓。海纱告诉唯一，根据日本传统习俗：将写着愿望的纸片挂在竹子上，愿望就能够实现。“不过，”她露出很了解唯一的笑容说道：我不问你有什么愿望，因为你一定会说，你什么愿望也没有。”
　　“不，这次你错了。”唯一一边绣花一边安静的回答：“我也有愿望。”
　　“是吗？”海纱欣喜的追问：“是什么愿望？快告诉我？”
　　“我的愿望很平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快说吧。”
　　“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希望自己可以奔跑。”
　　海纱愣了好久，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
　　“不，你问的很好。每个人都有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例外。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跑过，我从来就不知道那种迎着风的快速向前的心情。”
　　“一定可以的，一定有这么一天，你也可以跑，而且跑的很快。”
　　唯一放下手里的针线，望望充满信心的朋友，一言不发的继续开始刺绣。海纱想说什么安慰她一下，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突然想起来：“下星期高中部会有田径比赛，我们一起去加油吧。”
　　“好，如果我的身体情况允许的话。”
　　“一定可以的，”海纱很不以为然的皱皱眉：“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人。”
　　唯一再冷漠也被她的纯洁和善良感动了，她微笑一下，回答：“只有你会觉得我很好，海纱——只有你觉得我是好的。”
　　“那当然！”海纱的眼睛里闪着光，毫无置疑的说道：“你是最好的。如果没有你，也许我已经……”她的脸色变了变，因为想起了可怕的事情。她观察唯一的脸，想看出她的想法，但一无所获。唯一根本没有看她，她正在专心致至的绣一朵花的花瓣。“也许她真的忘了。”海纱想：“那我也应该忘记，我一定要忘记！”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唯一问她。
　　海纱立即打起精神回答：“我的希望——太多了。我希望能够考上东京大学，这样母亲总算能够得偿所愿。毕业以后我会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去寻找。也许到埃及，也许到中国，也许到印度，也许到人们还不知道而地方——我走啊走啊，直到精疲力尽，然后我要到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住下来，最好是蒙古的大草原。”
　　“蒙古？”唯一一怔，突然感到能够认识海纱，能够成为朋友一定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主宰这一切。
　　“对，蒙古。我看过一本介绍那里的书：茫茫的草原，美丽的夕阳，”海纱的眼睛发亮：“那时我的梦想！”
　　唯一望着海纱的脸，觉得她特别像蓉蓉，这种闪着光芒的表情和说话时的语气以及飘忽不定的充满幻想的思想都十分相像。她想起蓉蓉和她谈起小木屋时的情景，突然感到伤心，感到一阵无法控制的痛苦，这使她的脸色变了变。海纱也感到不对劲，关心的问：“你没事吧，你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唯一立即恢复原状，回答：“我没事，谢谢你。至于我的精神，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或者不好。”

　　暑假平安无事的过去半个月，唯一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除了海纱偶尔来访，她没有任何朋友。顺子一直担心她的性格担心她太寂寞，怕她的身体无法抵挡夏日的高温。但唯一的精神反而比春天时好。她足不出户，几乎从不说话，顺子曾特意和小江医生谈这个问题。医生认为这是唯一的性格所致，还是随便她比较好。
　　七月下旬的一天，顺子正在准备晚饭，天空中铺满灿烂的晚霞，这是这个季节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唯一整个下午都在用一种她从中国带来的乐器弹一首曲调优美的旋律，顺子曾在某处听过这首乐曲，当时觉得是一首愉快的曲子，可是在唯一的演奏下，却别有一种冷静凄凉的味道。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虽然顺子很忙，但唯一从不接电话，所以她立即从厨房跑出来抓起听听筒。
　　唯一听见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她推开琴，掀起帘子，看见顺子已经软软的跌坐在地上，电话听筒无力的垂在一边。
　　顺子看见她，想扶者墙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唯一走过去蹲下，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那眼睛仿佛在说：“没事的，无论怎样的困难我们都会克服。”
　　顺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但那是一种微弱的颤抖的声音：“我必须立即去医院，发生车祸，雅也可能会死。”
　　唯一站起来，镇定的说：“我去准备汽车。”
　　她没有问谁是雅也，也没有好奇怎样出的车祸。

　　他们赶到医院，小江医生已经在门口迎接。“泽口医生负责雅也的治疗，你到病房里去和他谈比较好。”他说。顺子立即道谢赶去，唯一和医生一起到医生的办公室里等候。
　　“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
　　“顺子和你谈过她的过去吗？”
　　“我对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
　　“我相信，但是这一次的车祸很可能影响你今后的生活，你现在有兴趣吗？”
　　“……”
　　“顺子曾在十一年前结婚，她的孩子雅也今年十一岁。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一年。离婚时她的前夫用尽方法终于使法官相信顺子的精神有问题，所以她不但丧失了孩子的抚养权，甚至丧失了探视孩子的权利。这对顺子的打击很大，她一度自杀。但你的母亲真理子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直到她重新站起来。这次车祸，她的前夫以及前夫再婚妻子都已经宣布死亡，雅也的情况虽然不乐观，生命却没有问题。如果他恢复健康，顺子作为他的监护人将承担起抚养他的职责，他将和你住在一起，共同生活。”
　　“我明白，”唯一始终望着窗外的夜色“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担心你的身体。”
　　“…….”
　　“但了解担心也没有用。”
　　“……”
　　“也许顺子将无法象从前那样照顾你。”
　　“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平时都做些什么？”
　　“……”
　　“顺子说你琴弹的好，真想听你弹。”
　　“……”
　　“你总是不说话，我无法了解你的想法，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但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唯一终于转过脸看着他，“不是这样，”她摇摇头，“我并非不了解你对我的好意。而且有很重要的原因使我一定会非常感激你。”
　　“那我真幸运，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非常爱的一个人他也爱你。”
　　“是谁？”
　　“现在我无法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医生还想追问下去，但顺子敲门进来。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刚哭过。医生立即问：“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左野医生说只要住院做物理治疗很快可以康复。”顺子说完小心的望望唯一，象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有事和你商量，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小江医生识趣的出去。
　　顺子艰难的组织语言，她想起对真理子的誓言，想起答应唯一的话，觉得很难开口。
　　但唯一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顺子，我都不会反对。”
　　顺子感动的低下头，“我只是希望你了解……”
　　“我都了解，顺子。”唯一打断她的话，“我希望你快乐，希望雅也也能够快乐。”
　　“那你呢？”
　　“我？”唯一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幕，“快乐对我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