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云初情

39、第 39 章

　　简芳菲轻蔑地哼道，声音却低弱得没有一丝底气。
　　简子颐沉默了一下，平静道：“如果没事，我挂了。”既然芳菲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不介意等她冷静下来再谈。
　　“哥！”简芳菲立刻承认错误：“我错了。”
　　简子颐温和地建议道：“我们可以改日再谈。”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对方是他唯一的妹妹，就另当别论。
　　“不必，下一次，我未必有这个勇气。”简芳菲坦诚，面对自己的兄长，简芳菲有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依赖与信任，所以，她从不隐瞒简子颐。
　　她低声说：“我就是不喜欢她。”明明她才是真正的大小姐，跟何箴箴一起出现的时候，大家却永远看到的都是她，弄得自己反而像个何箴箴身边的小跟班、小丫鬟。
　　“小菲，你被惯坏了。”简子颐坦言：“能有个人让你知道天外有人也挺好。”
　　“哥！”简芳菲不满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地球不是绕着我转？！”
　　“你明白就好。”简子颐淡淡道。
　　简芳菲气得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简子颐还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他虽然对她严厉，但很疼她。
　　“小菲，”简子颐正色道：“不要和箴箴玩你的小把戏了。”
　　“因为你喜欢她？”
　　“因为她不接招。”简子颐说得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解释，相信聪明如简芳菲，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就是让简芳菲最生气的地方！何箴箴从不接招！大学这些年，她明里、暗里跟她较劲，何箴箴从来就像不知道一样！所以她才说何箴箴太虚伪！
　　“哥，我不甘心！……”简芳菲有些委屈地低语，想起陆真偶尔发呆时候那种遥远得她根本摸不着的目光，简芳菲的心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那个男人，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在她的身边，心里却永远有一个地方她进不去、靠不近，那个地方的名字叫何箴箴。而现在，竟然连她的哥哥也说自己爱上了何箴箴……
　　简子颐多少能够理解简芳菲这种情绪，但放不放得下、想不想得明白，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真正决定。
　　他只是客观道：“你和箴箴其实谈不上谁更优秀。但你如果真的想和箴箴一争高下，那就明明白白跟她争。一来，你不挑明，她就不会接招。二来，……”简子颐顿了一下，用一种似乎轻描淡写一样的语气道：“小菲，简家人历来可以无情、可以护短，手段可以狠辣，但心不能歪、不能脏。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得。”
　　简子颐的语气很轻，但简芳菲却莫名的背脊一阵发冷，她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低声道：“哥，我不会了……”
　　简芳菲没有说她不会什么，但她知道，简子颐明白她的意思。
　　大约听出妹妹情绪中的沮丧和低落，简子颐换个姿势坐着，提醒道：“小菲，别让妒忌蒙蔽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自己的力量。”
　　“哥？”简芳菲的语气明显一扬。
　　简子颐就事论事道：“你的能力虽然和她在伯仲之间，但你不如她专心。”
　　简芳菲心里又有点兴奋又有点不是滋味，她忍不住轻哼一声：“她专心？我看不出来。”
　　“她性子虽然散漫，但做事的时候很专心。”简子颐顿了一下，若有所指道：“小菲，你杂念太多。”
　　简芳菲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气不平，也有些不解。她困惑地问简子颐道：“你不觉得箴箴有时候显得很假、很虚伪吗？”
　　“还可以吧。你不是也有很多面？”在外人面前的简芳菲也和在家里的她不太一样。简子颐道：“小菲，你怎么看待别人，最重要的是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自己。至于你怎么看待对方、对方如何对你，这些只是你看待自己的方式在现实交往中的映射而已。”
　　简芳菲沉默了好一会儿，简子颐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打扰。
　　简芳菲心里非常不痛快，但也不得不承认，大哥简子颐的话并没有错。
　　半晌，她半是泄气、半是赌气地抱怨道：“反正你和梁哥，你们都觉得她比较好。”
　　简子颐终于有些不耐烦，他问道：“入职已经快三个月，我问你，你自己画出过几幅设计草图？”
　　“我只是个新人而已，谁像她，从进门第一天起，带她的全是大咖。”简芳菲不是滋味道。
　　简子颐问她：“J.L.C的建筑设计师，不论新手、菜鸟，只要有灵感，随时可以画出自己的设计稿列入档案库内，这个规矩商路有没有告诉过你？就算商路没有告诉过你，设计部有没有人告诉你？就算谁都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妹妹，你问没问过我？我告诉没告诉过你？”
　　简芳菲反驳道：“我每天在事务所当打杂小妹，端茶、倒水、复印、打文件，今天替这个建筑师画效果图、明天帮那个建筑师搭模型的，哪有功夫自己画图？”
　　简子颐不客气道：“何箴箴入职当天，连报道都没报道就被商路带去现场，顶着高温跟着师兄白天拍照、晚上整理资料，后来给我做助理，这期间，她要替我画细节图、要自己独立设计两栋VIP别墅套房，公司服务器是开放的，你自己去数数她传回去多少张图纸。我还可以明白告诉你，她这段时间自己即兴画的设计图现在就在我手里，一共有七八张。”
　　不等简芳菲回答，简子颐索性对她一次把话说清楚：“我签她的时候，确实想过利用她来刺激你一下，但现在看来，似乎不用我做什么，你已经受到很大压力，但如果你不调整好心态，只把眼界放在女人的争风吃醋上，你的格局发展不起来。”简子颐看得很透，严格说，何箴箴对事业的野心远远不如简芳菲，但恰恰就因为她无心，所以她的发展很自由，而芳菲，虽然有很强烈的好胜心，凡事过犹不及，若她只关注输赢，或者只纠缠在与何箴箴的比较上，迷失了本心，那她注定走不远。
　　“我没有……”简芳菲反驳道，却虚弱得连自己没有什么都说不出来。
　　简子颐淡淡道：“你先问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箴箴有这种情绪，可能对你今后的成长有好处。”
　　简芳菲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简芳菲轻轻地问：“哥，你是不是不喜欢陆真？”
　　简子颐闻言，脑海里掠过陆真那双在斯文儒雅的遮掩下充满侵略性的眼睛，他客观评价道：“他不错，有才气、有野心，够果断。”
　　“我很喜欢他，我们想在他三十岁的时候结婚。”她低声道。
　　简子颐并不意外，他淡淡道：“你自己的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
　　“哥，我很不安……”她低声道。
　　简子颐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提点了一句，他对简芳菲道：“如果你们之间的位置始终不对等的话，你们之间早晚会出问题。”

　　何箴箴回到事务所没几天就明显觉察到简芳菲对她的态度完全不同了。她不再对自己表现出亲密好同学、好姐妹的姿态，反而对自己保持了淡淡的距离，这让何箴箴松了口气，毕竟整天假装客套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至于简芳菲的竞争意识也突然变得很强烈了，虽然也给她造成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压力，但坦白说，芳菲光明正大地跟她争，她反而松口气。起码，她可以选择接招不接招嘛！
　　箴箴将裁好的卡纸小心翼翼地用专用胶黏在底板上用铅笔预先标记的位置上。因为何箴箴工作细心、手也快，这几天她被所里的唯一的女资深建筑师胡海丽拎去替她搭模型。J.L.C的模型精致完美业界有名，大到景观设计，小到内部装修效果都有展现，许多项目完成，建筑模型还被客户收藏甚至展览。但对事务所的人而言，是天下第一苦差，谁赶上谁撞墙。今天，何箴箴与林念萧已经趴在建模室的地板上忙了一整天，照着效果图搭模型，一直忙到头昏眼花、胃袋哀鸣，终于有人拍她的肩膀：“箴箴，下班回家了。”
　　何箴箴抬头看着对方，呆了呆：“简总……”简子颐今天来事务所了？
　　简子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一早就在办公室，中午去会议间的时候路过建模室，隔着门看见有人举着高跟鞋打蟑螂，当时忙没顾上，现在开完会就过来看看。”
　　何箴箴的内心默默哭泣了，BOSS，我本来只干了一件小事，你一描述就变成了一件丑闻啊。
　　林念萧壮着胆子挺身而出：“简总，是我怕虫子，箴箴才挺身而出……”谁也没想到，中午饥肠辘辘等到的午餐，打开餐盒竟然从里面爬出一只虫子，虫子长得黑亮，爬行速度极快，明明就是一只华丽的蟑螂小强，吓得他当场手抖，一个箭步窜出老远，徒留箴箴一个人面对。
　　箴箴果然身手了得，几个回合，果断用鞋底狠狠打扁嚣张乱窜的对方。
　　简子颐点点头，淡淡道：“我看到了。”你当时站在墙角。
　　他对何箴箴道：“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
　　简子颐声音不大，但因为建模室要门大敞，他这一句话一说出来，事务所办公区一瞬间安静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一切又恢复如常，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何箴箴震惊了。这不是摆明要把他们俩的奸情昭告天下吗？！可是，她她她，她还没答应呢！
　　拍拍何箴箴的肩，示意她回魂，简子颐从容地对着正走过来的胡海丽道：“海丽，我和箴箴到附近吃个简餐就回来。”
　　胡海丽一本正经道：“不用回来了，行政告诉我，刚接到大厦物业的通知，今晚全楼消毒灭虫，请大家尽量尽早离开。”说完，她对简子颐挤挤眼：“简总，下手够快的啊。”
　　简子颐面不改色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说完，他转头问何箴箴：“还不去收拾？”
　　“……”何箴箴在众目睽睽之下，力持镇定，收拾好手边的材料，将工具归位。
　　林念萧总算回过神，连忙走过来对何箴箴说：“箴箴，我来吧。”
　　何箴箴还没说话，简子颐淡淡道：“没关系。”
　　俩人很快收拾好，何箴箴镇定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拿了背包，在众人状不经意的关注下，跟着简子颐离开事务所。

　　在附近的餐厅坐定，何箴箴苦笑道：“下次你要约我，可不可以私下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我？”
　　简子颐从菜单中抬起头看她一眼：“我那么见不得人吗？”
　　何箴箴怔了怔，迟疑道：“没有……”但这么嚣张总是不好。她虽然也不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人在江湖飘，能少挨刀就少挨刀，还是普通点好。
　　“反正他们早晚会知道。”简子颐无所谓道。
　　何箴箴囧囧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简子颐招来服务生点了牛排，示意何箴箴点餐。
　　何箴箴心不在焉胡乱地道：“和他一样。”
　　服务生刚要下单，被简子颐拦住，简子颐淡淡道：“她不吃牛肉，替她换一套龙虾配鳕鱼排吧，再加四个蒜蓉扇贝。”何箴箴爱吃海产，胃口奇大，在别墅的时候，每次陈姐做了鱼虾，她总能把海产荤菜一扫而光，还要多吃半碗饭，然后一整个晚上都眉开眼笑。
　　等服务生去传菜，简子颐对何箴箴道：“有人追你又不是丢人的事，何必藏着掖着？”
　　何箴箴干笑：“我没藏着掖着……”但也不必这样招摇过市、昭告得天下尽知吧！
　　“我不明着追，不是情敌更多？”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对她询问道：“天气太热，我点了一些冰镇的白葡萄酒，你尝尝看，搭配海鲜味道相当好。”
　　“……好啊，谢谢。”当做是他在赞美自己吧……虽然不是没有被人追过，但简子颐的称赞让她忍不住从心底里乐开花……这种情绪，她挺熟悉，就像当年陆真对她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像是知道何箴箴的顾虑，简子颐淡淡道：“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永远不缺少流言蜚语。J.L.C也不例外，但这里更重视实力。”
　　何箴箴默默地摸摸鼻子，她想，要不要提醒简子颐，她是小小菜鸟一只，顶多只配拥有潜力，距离实力还有遥远再遥远的距离……
　　服务生先送了酒水上来，简子颐示意何箴箴品尝味道。
　　何箴箴喝了一小口，忍不住皱了皱眉，清凉淡金的葡萄酒卖相十分养眼，可惜喝到嘴里和普通葡萄酒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习惯？”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猫一样的表情，忍不住淡淡一笑。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我觉得葡萄汁更好喝。”
　　“我再替你点杯饮料？”
　　何箴箴果断地拒绝：“这种酒看着就死贵，不喝掉，亏死了。”
　　简子颐挑挑眉：“一顿饭我还请得起。”
　　何箴箴摇摇头：“勤俭才是美德。”她一闭眼、一仰脖子，喝掉一大口。
　　简子颐挑挑眉，当做没有看到何箴箴痛苦的表情，他一向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如果事情的发展在他的可控范围内的话。
　　他淡淡继续之前的话题道；“你虽然没有在大赛获奖，但你替云华山庄独立设计的两栋VIP别墅套房方案被客户采纳。事务所里的建筑师对你认可度很高。”简子颐注视着何箴箴，也许何箴箴自己并不知道，她的长相其实算是蛮有攻击性的美艳，一双勾人的桃花新月眼，喜怒哀乐、嬉笑嗔责，都像在勾人心魂，明艳多情的五官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妩媚。但她的眼神憨厚，性格大大咧咧，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她似乎天生有一种容易被人接纳和产生好感的能力。
　　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他是在和她解释吗？
　　她好奇地问道：“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补偿我吗？”
　　不等简子颐回答，脑子有点发热、脸蛋滚烫燃烧的何箴箴笑笑抢道：“其实不用啦，你给了我那么多钱，还跟我签了那么优厚的薪水合约，我上次说自己比较占便宜，是真心的。但我还是谢谢你给我机会。”
　　简子颐淡淡道：“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是商人，亏本的买卖不做。你如果没这个实力，我不会让你砸了我的招牌。”
　　何箴箴摸摸鼻子又摸摸耳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心里热热的，像燃烧着一团火让她浑身燥热，幸好刚刚那难喝的葡萄酒还有唯一实用之处，便是它的清凉解暑提神功效，她忍不住又喝下一大口，打个激灵，眯弯了眼睛笑道：“原来你这么会安慰人。”
　　服务生送来午餐，放在两人面前。
　　等服务生离开，简子颐淡淡道：“你只是被上司追求，别一幅好像你犯了错误的样子。你越心虚，就越容易给人攻击你的机会。”
　　何箴箴慢吞吞地啃着鳕鱼排，闻言顿了一下，八卦地笑道：“简子颐，我觉得外面关于你的传言真是谬以千里。”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笑道：“传言简子颐惜字如金，讲话锋利、不留情面，如今依我看来，你的甜言蜜语简直信手拈来。”又是夸奖、又是劝慰，简直让她心花怒放。
　　简子颐淡淡道：“你开心就好。”
　　何箴箴呆了呆，默默看着低头专心切牛排的简子颐，不知道是她最近太缺乏男人的滋润，还是今天一整天在建模室蹲太久影响了脑供血，何箴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似清楚不清楚地看到简子颐不慌不忙切开牛排。他的右手其实没什么力量，切牛排这种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但他用餐的仪态优雅从容，显得高贵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