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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东风恶 ...

  •   太医们先用几枚金针把仁贵妃扎醒,然后让她服了那下胎的药。
      就这么又折腾了三个多时辰,就连皇帝都已退了朝,却没有再过来,只是召了人到御书房禀报详情。
      最后终于堕了下来——果然是个没了气息的男婴。通体都乌青。让稳婆赶紧用绢纱裹了拾走。
      就连仁贵妃,这样昏昏醒醒的几次反覆,气脉也孱弱如丝,眼皮略一睁开便问:“皇上呢?”
      宫女们回禀道:“皇上还在书房。”
      也不知她听见没有,便恍惚睡过去了。
      又有一次醒过来,隐约听到外面是三皇子哭哭嚷嚷的动静,就问:“韶儿呢?”
      还没等人回答,就阖了眼睑。

      当日的稳婆及太医共八九人,还有曾与仁贵妃相过脉的几名太医,隔不多久,果然都被皇帝赐了一死。
      这件事,也被皇帝下令不得传出宫门。
      只是在皇宫之内,却禁不住地流传了开来。毕竟,它发生在让皇帝专宠了九年了仁贵妃身上。更不提当皇帝还是朔王爷的时候,她就已是他最偏爱的侧室。
      在后宫之外,栖那或许是最早知晓的那一个。
      因为那天上午,他一如既往地来到常安宫,却被挡在了门外。一名太监对他说:“师父今日请回吧,三皇子殿下此刻在娘娘宫里呢。”
      他听着那语气看对方的神情,便有了不祥的预感。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又遇见慌忙奔过的倩儿,他一把拉住她,面容紧张地瞪着她。
      倩儿一向是个机灵的丫鬟,就悄声地与他说了。
      一个断了舌头的哑巴,这是最让人放心的一点。

      而杜谣听说此事则是在翡翠院里,翡翠院中住的都是些在教坊里待上些年头的乐官,所以消息自然来的比其余院馆要快。
      就是在当晚,杜谣晚膳过后知道绢绣这天并没有外出,所以来找她,正好遇上满室的哗然。
      有的怨声载道,有的哀沉不语,当然其中幸灾乐祸的心思也是有的,但谁也不会明说出来。
      杜谣听得绢绣说完呆呆地愣了许久。
      这样的事,她在乡下时也听过不少,村中的妇人大抵会用一种同情且平常的口气来说,像是屡见不鲜了。然而杜谣从不知道,一个当上了贵妃的女子也会遇上这样的境况,遭到同样的惨噩。
      她傻了半天,突然就转身撒腿跑了出去。
      她不及认真去思考仁贵妃,栖那这个名字已袭遍了脑海——他是否知道了?!

      等杜谣跑到沉馆,看到的已是满地狼籍。
      这让她有种时空错了位般的恍惚。她想起两个月以前她尚未见过他时,自己偷偷躲在屋外的角落,听见栖那一屋嘈切的琴声,与摔打声。
      好像那次的响动,直等到今天才见到了分晓。
      栖那就站在那些破碎凌乱的物品之间,神情木然。杜谣的出现又让他似乎回了神,目光中有一丝暴烈仿佛刹那间烧灼了,所有的血色都涌上了眼眸。他大步走向她,不由分说地就伸手用力地把她向门外推去。
      杜谣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忙抱着他的手腕叫道:“师父……”
      栖那又抽回那只手,退了几步回来,抄了身边的一只红木矮凳向她砸了过去。
      杜谣本能地闪躲,却还是不能完全闪开,因为木凳太重,所以并未扔得很远,恰好就落在她左脚的脚面上。五趾顿时像散了一般,一股椎心的疼仿佛把心都敲出一个洞,痛得她蹲了下来。
      眼泪这时再也收不住,她抱着脚,哗哗地哭出了声。

      她的哭声惊醒了栖那。让他自狂躁地寻找一切可以摔的东西之中停住了手。
      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神里晃过一丝轻蔑。杜谣正好抬起头泪汪汪地望他一眼,她知道他鄙视的意思……
      只是,她没有经受过他曾经受的痛,也没有经受过娘娘正经受的痛。
      十三年来□□上所受的痛楚,这一次,已是最深的。
      就已经让她这样忍耐不住了。
      杜谣不得不满脸难堪地收回了哭泣,站了起来。在栖那的逼视下,本想就这样离开,却怎么都忍不下心。
      思量到最后,又重新弯下腰,把那只矮凳扶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开始收拾地上的其它残片。
      一直捡到栖那脚边,栖那才像她一样的也屈身,不过他捡的是她。
      他将她抱起来,抱进里屋的床上。
      杜谣错愕得差点又叫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只手里还死死攥着几块碎的瓷片不敢松开。
      她的身体一挨上那冷硬的床榻,脊背也跟着僵硬起来,呼吸都屏住。栖那俯身看着她,他眼里布满了血丝,红彤彤地充盈在眸中仿若呼之欲出,却没有出口。
      只能就这么一波一波地漫上来,紧紧地压抑着。

      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解开她的前襟。然后便在微露出来的锁骨上流连。
      那手势并不温柔,也不粗暴,只是这种抚摸显得有些茫然,时轻时重。杜谣只觉得自己是他指下一根绷着的弦,然而等候了半天,却怎么奏也奏不出来。
      只剩下心跳如鼓,让她渐渐的有些耳鸣了,仿佛这凝窒的空气都被擂得嗡嗡作响,惟有他们俩人,孤孤清清,冷冷地相望。
      栖那把头慢慢地向她俯了下来,可那苍白的双唇尚未碰触到她的唇,又倏然坐起,把脸转开。
      压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也仿佛骤然间被释放了,杜谣身子一软,终于呼出一大口气。心也在此时跟着空出一大截,有种莫名的难受。
      她双唇动了动,总想找出一句,哪怕一个字也好的话说出来。似乎非要这样才能重新填塞住满腔的空虚。
      栖那起身走到门边,也没有看她,只是示意她离开。
      杜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散开的衣襟系好,跳了起来,又让左脚在床沿上磕了一下,吃痛地吸了口气。
      她弯着那脚,盯着栖那,连自己都被狠狠地吓一跳地说:“我不走。”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自己刚才明明是巴不得赶紧逃出去的。可是如果一定要让她发出点声音,在这漫长的沉默过后说出一句话来的时候,偏偏只能是这句。
      她再也找不出其它可以对他说的话了。
      栖那怔了一怔,眼睁睁地望着她,一踮一踮地用那滑稽的脚步向他走来,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咿唔地说:“师父,我不想走!”
      她的双手湿嗒嗒的,未经人事的身躯瑟瑟地发着抖,满身的汗意,就这样渗进他单薄的衣衫。
      在这露华渐浓秋风初上的夜晚,迎着欲来的山雨,教坊的深处,也不知是谁还在呜咽地弹唱:
      “东风恶,欢情薄。花月难断,旧恨如锁。去年离绪在,回首新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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