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鷇梦·鷇踦]《琴曲钩沉》》晦弦

17、之十七

　　之十七
　　无梦生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但约摸是昨天一整天都精神太过紧张，醒来时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在接触到一片冰凉后朦朦胧胧睁眼，目光可及之处尽是红绸披挂和双喜的装饰，这才惊觉自己不是在绣楼。
　　无梦生仰面便看到红罗床幔，侧头则见到昨晚和鷇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的金丝凤冠，此刻凤冠沐浴在自棱窗照进来的晨曦之中，点点金光，耀眼地让人无法直视。
　　人说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拜国相所赐，他无梦生虽是身为男子，倒也上了回花轿，简直堪称人生奇遇。
　　嘴角漫着一抹苦涩，无梦生爬了起来，摸索着自榻上抓起个膈了自己一晚上的东西。
　　竟是两个红枣和花生。
　　“他们把这个放在婚床上，说是早生贵子的意思。”
　　冷不防的一个声音传来，无梦生像是被火燎了似的把手中之物一扔，抬头正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鷇音子。
　　“呃咳——你想多了。”看无梦生这般反应，鷇音子尴尬地咳了声补充道。
　　鷇音子并未穿罩衫，只着了直裾系上腰封，本就挺拔的线条被构划得更是英姿飒爽，颇为精神。但见他放下手中长剑，拿过旁边的软帕擦了脸上细密汗水，又对无梦生道，“抱歉，东宫这里并没有太多侍从，你得自己洗漱更衣。”
　　“无妨，在绣楼时也是我一人，只是想不到太子也会如此。”无梦生说着摸到床边下了床，洗漱束发，动作极是熟练，看得出平日并不是个喜欢生活起居假他人之手的人。
　　“哈，恩师教导有方罢了，他向来反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也就习惯了没有侍从的独来独往。”
　　难怪这人没有一般王子王孙的骄横跋扈，倒是多了点亲民的和气。无梦生这么想着，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前太师更多了几分敬意。
　　“说起来，太子妃的侍从也被我遣回了，你不介意吧。”
　　“自然，不然我也无法解释我的性别，”无梦生一顿，转头看向鷇音子，“要去给贤皇请安么？”
　　鷇音子摸了摸鼻子，“这倒也不用，父皇说年底封印，难得清闲，要我不要去烦他。”
　　“哈。”打从起床开始就颇有些尴尬的无梦生，这时才算勉强笑了出来。
　　鷇音子趁热打铁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
　　“皇宫内？”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宫外。”
　　“可以？”刚将发簪带好，听闻鷇音子这般说，无梦生的眸色瞬间亮了起来，满满皆是对探访未知之物的好奇与兴奋。
　　鷇音子半抱着胳膊倚在窗边，抿唇看着铜镜里梳好发的无梦生露出这样稚子一般的神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依旧保持了笑容回道，“封印期间不理政事，我也就无需参与议政，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太子可以随便出宫？”
　　“并不是，不过前段时间为了行动方便，便在包子铺底下挖了隧道，直通东宫，无人知晓，不过只能步行。”鷇音子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无梦生发现这隧道也兼具方便监视他胞兄天踦爵之用。

　　大年初一，从说戏的艺人，到挑着扁担急急赶路的货郎，人人脸上满溢着笑容，而稚童穿着新衣，手上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随父母出门拜年，也是开心地一蹦三跳。
　　无梦生摇着羽扇，稍侧身让过差点撞上他的孩子，又小心地用手扶了一下因躲闪不及踉跄要倒的小不点。孩子的父母连忙赶来道歉，无梦生笑着摇头，本就没当回事，转身便走了。
　　没多远，那孩子又跑了过来，摊开手心，示意要把掌中之物给他。
　　“给神仙哥哥。”
　　那是颗红艳艳的山楂果，云开雪霁的晴冬之下显得极为鲜艳，个大饱满，该是那串糖葫芦顶头最大的那颗。
　　孩子眼中，这约摸也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宝物”了。
　　鷇音子在一旁抿嘴而笑，饶有兴趣地等看身旁的这位“神仙哥哥”如何处理。
　　就见无梦生蹲了下来，与孩童视线齐平，笑得极为和蔼，然后接过那颗糖葫芦道了声谢。
　　孩子笑得露出尚未长齐的牙齿，更是不好意思一般撒腿跑向父母那边，他身后的父母正看向这边，微微鞠躬致谢。
　　无梦生便也起身，微一躬身。
　　“那孩子满眼都是对你的憧憬和崇拜呢。”
　　“一个小孩子，对外界充满好奇和欢喜，总是好的。”无梦生端详着手中糖葫芦，微蹙眉峰，“天踦爵也很喜欢吃这个。”
　　“哦？”鷇音子看着无梦生，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他总会把糖葫芦的第一颗留给我。”
　　然后看着无梦生吃糖葫芦，开心的就好像自己在吃一样，笑得像个傻孩子。
　　无梦生一愣，突然想起先前天踦爵跟他说起太子时，虽然嘴上说着讨厌，但总觉得那表情并不似真正的讨厌，倒更像是乐在其中。他说在街上逗太子瞎逛，累太子替他买单，总能滔滔不绝连带太子的表情都描述得毫厘不差，如此细微的观察，实是不像厌恶。
　　像是隐约想到了什么，无梦生心底微微泛起酸涩，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顾走路观赏。
　　看得出无梦生这些年被禁在绣楼确实是闷坏了，五光十色的市井风光直教无梦生目不暇接，连早饭还没吃也不知道饿，直到晌午，鷇音子以自己想吃点东西为由将其带入一间酒楼，添置了饭菜，无梦生这才肯安定下来吃点东西。
　　酒楼内人来人往，各种方言嘈杂，也有住店的客人睡眼惺忪刚刚爬起来吃个早午饭的。许是两人衣着气质都太不似寻常百姓，路过的人多数都会稍一侧目，像是在看稀有动物。
　　刚在街上也是，总有人看着无梦生欲言又止，那表情分明好似看到了熟人想打招呼，又被无梦生一脸的不在状态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鷇音子皱了皱眉，总有几分不自在，心道也不知鷇音平日被天踦爵拐带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待遇。
　　“京城的人一向这么多？”无梦生皱着眉喃喃地道。
　　“也不是，今年好像更多了些，往年这个时候并没有，而且初一通常会更冷清些才是。”
　　闻言，无梦生一默，低声问道，“国相潜入京中的人如何处置的。”
　　“因为并未让他们有行动的机会，故而无证据也就不能捉拿关押，该是婚典结束后统一清出皇城外了。”
　　“也就是说，可能还在这京城之中。”
　　“不错。”鷇音子疑惑地看他，“怎么了么？”
　　摇摇头，无梦生继续往嘴里送着一小口素菜，凝眉思考。“国相有太多的消息来源，宫中亦不乏其暗桩，虽不知是何人，但至少曾经，这些可能完全不知国相目的之人或多或少在重要之时起着关键作用，或通风报信，或间接参与，虽然有时不排除国相的见风使舵，各为其利。可现如今，在国相最关键一役上，为何表现得如此荒腔走板。”
　　无梦生继续皱着眉，随手用筷子捻起一粒五香花生，又道，“但凡国相得到半点风声，如今的局面，就绝不会是这样。”
　　鷇音子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这才道，“这倒是，但也不能排除父皇的计划周密。”
　　无梦生顿了顿，“可否一问贤皇此次是如何解逼宫之乱的？”
　　“我亦不知，父皇只说，此事他自有办法，至于办法是什么，并未言明。”
　　无梦生若有所思地将花生仁送到嘴里，放下筷子转而拾起羽扇摇了摇，便不再说话，等鷇音子吃完，无梦生就借口要看风景，拉着鷇音子匆忙离开了酒楼。

　　许是因已一日尽兴，这之后就算鷇音子提起，无梦生也并未再对出宫游玩一事表现出心动，平日只是在东宫弄琴调音，自此太子东宫琴声不断，余音绕梁不绝，有幸听过的人都说太子妃好才华，纷纷交口称赞。
　　正月，按钦天监所占吉日开封用印。
　　开印后朝中诸事恢复如常，鷇音子也渐渐繁忙起来，就也不再提起出宫之事。
　　没了或静坐一旁或奏箫和曲的知音，无梦生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起来，尤其少了和曲的箫声，指下落弦竟是多有生涩之感，不禁有些懊恼。
　　“哎呀呀，几天不见，琴艺竟是退步如斯，果然还需要回为兄身边再历练历练嘛。”
　　声音来得突兀，但无梦生并未抬头。
　　“啧啧，”天踦爵向无梦生走过去，摇头叹气像是很失落，“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啊，为兄心里苦。”
　　无梦生仍未抬头，只冷冷地道，“公事，还是私事。”
　　“嗯？”
　　无梦生抚琴的手停住，未至曲终，便轻按琴弦断了曲，“国相叫你来的么。”
　　“唉，神算贤弟终于算错了一次，但为兄心里还是涩涩的。”天踦爵仰头望天，眨巴了几下眼睛作欲哭无泪状。
　　“若他不同意你不敢来。”无梦生起身，走到火盆边暖暖手。
　　“所以说你算错了嘛，一半是为兄自己想来，另一半是爹亲想叫我来啦。”
　　无梦生看着焦黑炭火中橙红色的炭心，“来做什么？”
　　“当然是接你回家省亲咯，快收拾收拾跟哥哥回家啦。”
　　无梦生猛然抬头，恍然大悟一般看着天踦爵，目光里竟是隐约有那么丝失望。
　　天踦爵被看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哪里惹得弟弟如此不快，只得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我不会跟你走。”回话的声音斩钉截铁，无梦生转过身背对天踦爵，摆明了送客的姿态，“你告诉国相，我无梦生既然是被‘嫁’出去了，就不再是相府的人，也不会再听从他的指——”
　　话没说完，无梦生身子一顿往后软倒，正被身后收了点穴剑指的天踦爵抱了个满怀。
　　“哎呀，就算是‘嫁’出去了，也不能这般嫌弃娘家啊，当真是泼出去的水啊，啧啧。”天踦爵无奈摇头，将无梦生打横抱到里间卧房，开始解他身上衣带，“得委屈你一下咯，亲爱的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