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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之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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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八
“家兄少酌了几杯,但不胜酒力,还劳各位将其送至宫门,自有人接应。”
还没见过有人大早上就喝到烂醉的,且身上还洒了些酒水,酒气浓重,这般的失魂落魄,分明像是嫁了妹妹心有不甘,跑到这里来不吐不快了。
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太子妃之位多少人惦记着呢,啧啧,当朝未来的国舅爷看来是个疼惜妹妹的主儿。
但领头的倒似是有所感动,眼里多有些湿润,语气颇为坚定地道,“太子妃殿下请勿担心,小的们必将公子安然送出。”
然而并不理会众人看过来的同情目光,扮成无梦生模样的天踦爵将人放入步辇,随手给了抬辇之人几个碎银道了谢,然后目送着步辇消失在转角,这才疾疾转身回到东宫内,将自己带来的第二身衣服打点好,准备一会儿换上出宫用。
“天踦爵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会儿,也好一叙。”
突兀的声音乍然而来,天踦爵不免心下一惊,心道这人此刻不应是还在上朝么,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转过身,但见太子正踏入屋内,缓缓向他走来。天踦爵刚想若是无梦生遇到这等境况会如何应对,就听对方又冷着声道,“更或者,你们在玩偷梁换柱的游戏?”
闻言,天踦爵反倒是挑唇轻松一笑,带足了玩世不恭的调笑意味——
这等表情是断不会出现在无梦生脸上的。
电光火石之间,天踦爵冲着鷇音子虚晃一招企图脱身,但对方似乎有备而来,避开之余一把抓住天踦爵的肩膀,钳制之力硬生生透过五指灌入肩胛,还挺疼。
天踦爵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刚想来个过肩摔将人翻倒,却不料对方一个下潜横扫下盘,速度极快,天踦爵还未及反应出后招,便被不轻不重地踢在了伤腿上。
这力道其实分明不像是有意伤人,倒像是在有意试探。
天踦爵踉跄半步后站稳,指尖恰巧摸到先前放在一旁藏起的手杖,顺势抽出攒入身后,单手一压杖头,不想却似正中背后之人下怀。
但见太子迎着手杖而去,一记野马分鬃给他就势推了上去,险些将天踦爵带倒。
“你——!”
能在一招一式中运足了这般借力转力松慢圆活功底的人,他天踦爵是见过一回的。
况且自己曾将方才这一招用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若说这人熟悉他招式,那也不足为奇。
但,这怎么可能?
“还要打么。”太子将衣袖洒然一甩,带起一阵袖风,不着痕迹地扫平了打斗痕迹。
“你是太子殿下么?”天踦爵眯了眼睛,细看眼前之人,这确实是陪自己逛了好多天街,成天被自己逗着玩的“傻”太子没错。
“那么你呢,是太子妃么?”
“哈,”天踦爵干笑一声,但现如今不是深度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脱身要紧,“不如我们都各让一步,如何?”
“哦?怎么让?”
“当然是,”天踦爵看着鷇音,挑起唇角弯了眉眼,“放我走咯。”
“于我有何好处?”
天踦爵耸了耸肩,张口提议道,“下次出去玩,我买单,如何?”
这人依旧那么脱线。
鷇音在内心扶额,但嘴角要笑不笑,拧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微颤。
“喂喂,你牙疼么?”天踦爵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问他,“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我认识东西街一位郎中,拔牙技术妙不可言,下次介绍你去试试?”
疼,我头疼。
“你走吧。”鷇音觉得再说下去,自己的表情就要绷不住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另一边还能握紧了手杖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寻到破绽出击的?
不,比这更可怕的是,这人不仅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说得无比认真无比真诚,让人不得不信他说的话。
“哦,那多谢啦,下次我请客哈。”天踦爵说罢,掸了掸身上灰尘,抱了自己准备好的衣物准备换上。
鷇音看了一眼那堆衣物,便知天踦爵这是打算换了自己衣服,以天踦爵的身份出宫,于是皱了皱眉道,“宫门进出都有记录,虽然你能改到毫无破绽,但不必多此一举,跟我来。”
鷇音说罢,不等天踦爵同意与否,转身就往屋外走。
天踦爵一愣,但觉得太子既然不紧逼为难,倒也不像是要阴自己的样子,更何况现在既然已被识破,也只能信他一回,就也三两步跟了上去。
鷇音带着他穿过书房,直到密院一隅。
“呵,没想到太子东宫,还有这样一番洞天。”天踦爵看着眼前徐徐展开的密道,意有所指地叹道,“诶,我该信你吗?”
“密道尽头是包子铺,你常去的那家,至于信与不信,”鷇音不易察觉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
天踦爵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鷇音的肩,同样是不轻不重的力道。
随即天踦爵抖开自己的衣物,当着鷇音的面脱下身上无梦生的衣服,又换上自己的,转头才看到鷇音眼睛望向别处,脸上还有些泛红。
“喂!都是大男人——”
鷇音没等天踦爵说完,直接将手中火把塞到他手里。
天踦爵就也懒得管他,拿了火把转身进了密道向前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致意。
火光随着步伐明明灭灭,没走几步,就听鷇音出声唤他。
“天踦爵。”
“嗯?”天踦爵转过头来微笑着望向鷇音,橘黄色的火光映射在脸上,暗红眸子里蕴着的融融暖意像是会化开,“怎么,改变主意了?要告发我趁早哦,不然我可要溜了。”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人,若是消失了,该也是人世间一大憾事吧。
不过,这样一个极是乐观活泼的人,在这几日里竟是消瘦了不少……
“想让无梦生活命,就不要让他呆在相府。”鷇音说罢,启动墙上机关,密道的门在他们面前缓缓闭合,“言尽于此。”
深知追回去问也是无济于事,天踦爵兀自举着火把一路走到密道尽头。
密道尽头是一个地下室,拾级而上,果真是自己熟悉的那家包子铺,趁着人多杂乱,天踦爵几个闪身便人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店铺,回了相府。
熟门熟路地潜入绣楼,果然就见已经被安置好躺在床上昏睡的无梦生,天踦爵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并指点过几处穴道,无梦生应指睁开了眼睛,待视线得以聚焦,竟是隐隐像是在瞪天踦爵。
“咳咳,再瞪也不会给你解开更多穴道了,”天踦爵摸了摸鼻子,竟是有些委屈似的,“不然你一定会揍我或者骂我。”
无梦生顺了两口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这么瞪着他。
“哎呀呀,你让我说给你听好不好,嗯嗯,别瞪我了,我知道你想听。”
于是天踦爵不疾不徐的语速,缓缓将太子大婚之夜相府内发生的事情讲给无梦生听,“……所以国相说要把你带回来,这样你还生气么?”
然而适得其反,无梦生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血气上涌,原本白生生的面皮涨得通红,瞪着天踦爵的暗红双眸隐约泛起了红血丝。
“哎呀呀,别费力气了,为兄点穴的手法你该是懂的,以你的内力,冲不开的。”天踦爵说着轻轻拍了拍无梦生稍作安抚,却想不出更有效的办法。
眼见无梦生急得眼眶渐渐湿润,不多会竟是滑落一滴眼泪没入发丝,双眸圆睁瞪着天踦爵,像是在无声怒吼。
从未见过无梦生这般模样的天踦爵被吓了一跳,刚要点了无梦生睡穴让他冷静睡上一觉,不想无梦生哑着嗓子强行蹦出一个字儿。
“笨!”
天踦爵抹了把额上冷汗,“不带这时候还想着骂哥哥我的吧,你冷静下好不好,冷静了我给你解穴。”
闻言,无梦生倒也听话,脸上红潮退下些许,只一双眸子水润润地望着自家胞兄,颇有几分可怜。
天踦爵很守信用,随即并指解了穴道,无梦生一个翻身坐起,神情凝重地看着天踦爵,字字千钧地道——
“鷇音子会被你害死。”
“哎呀国相,最近身子可好?要紧的话不如休息几日,也不可太过操劳了。”
甫一退朝,国相在宫门口踉跄几步,不想被身后户部尚书乐雕缘正巧撞见。乐雕缘作势伸手相扶,只刚碰到国相左手袖子,便被国相闪了过去。
“无妨,多谢乐尚书关心。”
“嗯,”见国相这般礼让地有些过分,乐雕缘便也不多做推诿,“那国相路上小心,老朽先行一步了,请。”
说罢微一躬身,便拄着手杖走了。
国相入了马车,待马车走动,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将右手轻轻覆上左臂,轻声一嘶,但旋即狠狠按下,白底蓝莲纹的衣袖隐约看出丝丝血红,国相下意识咬住下唇直至发白,额上冷汗涔涔,像是疼的,但半眯着的眸色却愈发清晰明亮。
“去——”国相刚呐出一字,却是紧接着戛然而止。
“老爷您有何吩咐?”
车夫问了一声,但许久未得到答复,只当听错了便也作罢。
马车内,国相又隐隐恢复了如常的冷漠淡然,只是已然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