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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之七 ...

  •   之七
      “嘿嘿,你猜?”天踦爵把脑袋往“抱枕”上一埋,嘿嘿一笑。
      无梦生倒是没说话,只手顺着天踦爵的头发,半晌才道,“外面的情况,我知道的终究有限,但在这里,我多少还是安全的。”
      “耶,贤弟这是在担忧为兄的安全?”
      听天踦爵洋洋得意的调调,无梦生撇了下嘴,“我担忧太子的安全。”
      “哎呀呀,贤弟,做人要诚实,不能口是心非。”
      “哦,那你把财产都调来京城做什么?”
      “送给小妹当嫁妆啊。”天踦爵脱口而出,环着无梦生的手紧了紧。
      闻言,无梦生倒是扬了扬眉毛,顿了半拍才道,“我知道了。”
      语罢极长地疏了口气,听不出何种意味。
      “我——”
      “没什么,这是之前就定好的不是么。”无梦生松了手,想将天踦爵从怀里推出去,奈何竟是推不动,“你该出门了。”
      “无梦生啊。”
      “嗯?”
      “我的好弟弟。”用情至深的嗓音,极为柔和地呐出几个字。
      无梦生抖了三抖,“大白天的能不这么腻味么——”
      “为兄会保护你。”
      还没等无梦生回过这话的味儿,天踦爵就已经松开了他。
      愣愣地望着消失在密道口的天踦爵,无梦生突然觉得眼前一晃,隐约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用身体护住他,代他受罚的哥哥。
      霎时心头暖流,散开成片,占去了荒凉冰原,春初冰释一般将原本的冰天雪地碎裂成残垣断瓦。
      是了,这人从来就没变过,哪怕时间推移,哪怕分离许久,这人依然是他所熟悉的哥哥,是他心底最为柔暖的存在,从未变过。
      无意识地攥住了刚才天踦爵躺过之处的床单,像是抓住了那一缕残存的温暖,心满意足的无梦生挑唇笑了笑,薄唇轻启,念起了儿时起就深藏于心的话——
      “三馀无梦生,誓不再让你为那人所苦。”

      鷇音今日倒是并未出宫,从白天到傍晚,他和鷇音子两人都在密室里亲自核对账目明细。
      眼看日头从宫墙的一角下落,天色暗下去不过是一刻间的事儿,鷇音便吹了火折子点了桌上油灯。
      灯苗颤颤巍巍亮起的时候,鷇音子抬头望了望那边坐回座位的鷇音。
      “怎么?”注意到对方在看自己,鷇音问了一句。
      鷇音子摇了摇头,表示并没什么事。
      “那就继续查账,再磨蹭下去晚膳也不用吃了。”
      鷇音子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在想,这个在官秤上做手脚的主意,是谁出的。”
      鷇音一边翻着账本,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他,“秤砣灌铅,使称得的物品重量小于实际重量,再利用码头临时仓库运送到官仓中间的一日周转停滞,将私自夹带入京的货物暗中取走,确实是妙计。”
      而等到一日后,入官仓的米粮因为确认入库会再秤重一次,但官仓的秤是未做过手脚的,所以称得的正是去除了夹带后的原始重量。
      这些鷇音子倒是知道的,不过他难得听鷇音这般答不对题。
      “答非所问。”
      “那也比你现在偷懒好得多,你的问题太无聊,因为从结果来说,不管是谁出的计谋,木已成舟,这个事情抓出源头,或许就是治国相罪的有力证据。”
      “嗯,你今天好像很烦躁。”鷇音子半眯着眼睛,望着语速越说越块的鷇音。
      “因为我在忙,而你在偷懒。”
      面对鷇音的指责,鷇音子耸了耸肩,“我好像平时也很偷懒,不过我觉得,你是见不到国相家的公子,不习惯了吧。”
      鷇音手下一用力,差点把账本扯成两半,“我有么?”
      鷇音子点了点头,“就差写脸上了。”
      不置可否,鷇音索性把手中的毛笔往案上一掷,罢了工,“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京城之中,到底何处适合藏匿那么一大批物资怎样?”
      “哦,这个问题倒是很有意义,不过老实说——”鷇音子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我想不出来。以及,他们的反跟踪的技术大概跟天踦爵有得一拼,连你都能把他们跟丢了。”
      闻言,鷇音挑了挑眉,“我并没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你给我的任务是跟踪天踦爵。”
      鷇音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来,踱到窗边,望着已经呈现靛蓝的天色,“从我们找到的秤砣重量上算差,这批货物应该很重,至少绝对不是一般轻巧的物资,否则体积上也会很容易看出端倪来。”
      “而且我们现在还无法知道这批物资的总数。”鷇音抱着胳膊,看那边正做思考的鷇音子。
      闻言,鷇音子倒是转过身来,冲着鷇音笑得胸有成竹,“我们不知道总数,却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
      “哦?”
      “这就是我说不要放出任何风声的原因。”
      “你是想等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换回原来正确的秤砣?”
      “然也。”
      “知道那个时间点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那之前要全城布下眼线,因为运完了,就说明要有更大的计划开始了,要动,就又会有谋划,有谋划就有破绽的可能。”鷇音子说罢断开与鷇音的视线,复又转身望向窗外小园,“你总不能指望他们只是把皇城当仓库吧。”
      鷇音这回没有接话。
      于是房里静了半晌,鷇音子这才又自说自话似的幽幽开口,“不觉得奇怪么,从我们着手调查国相以来,并未发现他在政事或者钱财上有何野心私欲。”
      “这倒是,而且我们查到的东西,若是靠单纯作伪是很难做到如此面面俱到的。而结果,却是表明国相完全可以说是臣之典范,国之栋梁,凡是能加诸在一个位极人臣之人身上的赞美之词,他几乎都担当得起。”
      “那么,问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究竟为了什么要谋逆呢?”鷇音子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想不明白,于是摇了摇头又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我们知道国相的目的,却并不能洞悉他这么做的原因,这中间必有蹊跷。”
      鷇音望着他,已经变成藏蓝的夜空下,鷇音子在窗边站得笔直,屋内灯苗照射出的侧影极为利落,威严沉稳之下,自成一股子水火不侵的气定神闲,隐隐然已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气态。
      鷇音想了想,然后看着屋梁叹了口气,“需要鱼么?”
      “哈,今日是中秋,过几日吧。不过,倒还真想吃鱼了,南方运过来的鲈鱼极是肥美,不尝尝?”
      “我不吃鱼。”随后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鷇音补充道,“有兔肉么?”

      于鷇音来说,生来便无从感受的东西,就是后天再怎样受到刺激,也依旧只能是无感而已。因为在那意识里,从来不存在可以用来做对比的参照之物,于是也就没有了所谓今非昔比的喟叹。
      就好比每年中秋,鷇音子都会陪贤皇赏月,而作为鷇音子的替身,鷇音自然只能呆在东宫密院,不能露面,于是就只是泡茶看书,等鷇音子回来。
      约摸三更天,鷇音子才回到东宫密院,抬手将一物掷向鷇音。
      鷇音不慌不忙地伸手接过。
      那是一只油纸包,刚一开启,酥油的甜香和莲蓉的清香便同时弥漫在鼻尖。两只面上烙了莲花图案的酥皮月饼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模样精致小巧,煞是可爱。
      “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特地让御厨做了两只少糖的。”在鷇音面前落座,看似心情不错的鷇音子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细嗅茶香,“好歹是中秋佳节,吃几口应节的食物也算是过节了。”
      “不吃还不是也照样过?”嘴上这么揶揄,鷇音还是以两指捏起一只月饼,小小地咬了一口,又道,“贤皇还是不发一语么。”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鷇音就曾听鷇音子抱怨过,说贤皇所谓的赏月,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赏月——
      一句话也不说地看月亮。
      “也许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在思念母后。”鷇音子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把敞开的油纸包往鷇音面前推了推。
      “呵,今夜月圆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你忘了我没见过母后,没见过,便少了些想法,我倒是会想起另一个人。”
      “师尊么。”鷇音细嚼口中月饼,顿了顿,又没心没肺地道,“那我也没说错。”
      “算起来,师尊已经离京多年,但副相和太师之位却一直空悬。”鷇音子喝尽了杯中的茶水,把杯子递到鷇音面前。
      “师尊与贤皇乃是布衣相交,随后征讨历族有功得以提拔,当年位及副相兼任太师,仕途顺遂之时却突然急流勇退,确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鷇音抬手又给鷇音子续上茶,“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也不会论政,副相做得如何无法评说,倒是太师一职,无论授业解惑还是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他都亲力亲为,估计古往今来,无人能比他更称职了。”
      “哈,其实你也念着他,不是么。”鷇音子端了新茶过来,品了品茶香。
      “只能算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般的师徒之情,不及你的。”鷇音看也不看他,拿了最后一块月饼,单手把只剩饼渣的油纸包揉成团扔了出去。
      鷇音子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嘴角浮上一丝笑意,“能让你鷇音念着的人,已是不凡。”
      鷇音刚想回声反驳,脑海中却突然现出另一个身影来。
      那人束着的长发随意甩在肩头,平日所着也甚是干净利落。而最为惹眼的,当是那人平素挂在面上的笑意,那见之便如沐春风般暖意融融的笑,看着总是让人心情也随之阴霾尽扫,雨霁天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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