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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之八 ...

  •   之八
      天踦爵在中秋那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坚持说自己是要感冒了,又借口绣楼那里比较暖和,裹了被子就窝在无梦生床上赖着不肯走了。
      似乎自从经历过被无梦生强行留宿,天踦爵对绣楼是男子禁地这事也变得不那么敏感,对此,无梦生倒是挺喜闻乐见的。
      隔了数日,中秋节带来的那种或热闹或凄寂的氛围终于淡去,日子照样过,依旧平淡而无奇。

      是夜,无梦生只着了中衣盖着锦被瞪着床顶发呆,正想着鷇音子也该是查得有些眉目之时,就听窗边三声叩响,于是便爬起来,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道——
      “太子殿下,久见了。”
      窗外,意料中的沉静嗓音如期而至,“嗯,有一物想要送与‘小姐’,不知可否赏光?”
      “哦?”无梦生愣了愣,“何物?”
      似乎是权当他同意了,一只手自竹帘下缓缓递过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
      无梦生接下后,那只有着剑茧的手又消失在了帘后。
      “虽是过了几日,但是应该无妨。之前虽想过来再访,可念及中秋佳节,就未敢叨扰。”
      无梦生打开有螺钿镶嵌的食盒,见里面乃是摆成花形的月饼。而对这种月饼他是有印象的,很遥远的印象。
      一时间五味杂陈,因为久远之前,国相还曾带双胞胎一起去营里同他的旧部过中秋的时候,就曾吃到过国相带过去的这种御赐月饼。
      “多谢殿下。”无梦生将食盒盖上,放在一旁琴案上,“不过,殿下这是在投石问路么?”
      窗外一愣,半晌之后才回了声,“并无此意,只是这宫中御制之物风味独特,想与朋友共享罢了。”
      “哈,那是无梦生唐突了,”见太子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虚与委蛇,无梦生无端觉得肯说出这番想法的太子居然有点有趣,“那殿下投我以桃,我自然是要报之以李了,敢问殿下可查到了欲查之事?”
      “是,可否一问入京的米粮中,所夹带者为何物?”
      “可刃血削骨之物。”
      “兵器?”
      “正是。”
      “地点?”
      “不知。”
      “那,可否一问计划时间?”
      无梦生顿了顿,似是经过一番思虑,这才缓缓开口道,“无梦生已经告诉过殿下了,徵羽二弦。”
      鷇音子登时如醍醐灌顶,正声道,“徵羽二弦,象火水之象,对夏冬之节。因此,不是夏季,便是冬季。”
      所以无梦生当初给他的暗示,竟是一石四鸟!
      鷇音子攥了掌心,心下对此人更是多了几分敬佩之感,“‘小姐’果然聪慧非常,未能体会‘小姐’全意,倒是鷇音子愚钝了。”
      “是无梦生设题不清,还请殿下海涵。”无梦生倚了窗棂,随手从旁侧拿起惯用的羽扇,另起了话头,“不过此事由殿下来查,贤皇的态度,便可知一二。”
      “哦?为何断定此事是由吾来查呢?”
      “除了殿下亲自夜访,还因为万兴居的包子,太过了得。”无梦生摇了摇手中羽扇,笑着道,“那家包子店坐落在全京城最贵的地段又碰巧开在了某个茶楼的对面,且一个小小的包子铺,用得了进贡之物做赔本买卖,这只怕不是御史台消耗得起的。”
      鷇音子心下一惊,想不到当初为了让在街市埋下的眼线能有个热闹门市掩人耳目,故而多加了宫里秘制香料招揽人客的做法反倒成了最大的漏洞。
      鷇音子抿嘴苦笑,无奈摇了摇头。
      “殿下亦不必灰心,用意本是不错,”无梦生一顿,语调极为轻松,“只可惜你们遇到了个吃货罢了。”
      “哈,在外人面前如此说自家胞兄?”听闻“吃货”二字,鷇音子瞬间想到宫里那个整日傍晚归来便揉着肚腹,就差把消化不良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鷇音,不禁笑出声来。
      “呃——”无梦生咬了舌头,倒是没接下去。
      谈话的气氛瞬间一缓,站在窗外踩在第一层屋檐翘角之上的鷇音子也放松了些许精神,于是半倚在窗边墙上仰首望了天际繁星,饶有兴趣地问道,“方才你说,父皇的态度‘可知一二’?”
      无梦生拂了两下扇子,“揣度圣意非吾所长,只是简单推测罢了,贤皇只怕并不想声张此事。”
      语到此处,便有意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对方评断。
      “不错。”贤皇让他暗中查探,不得声张。表面上说这是给他的历练,但他也曾私下想过这其中关窍。
      其实朝中可与国相制衡之人不是没有,稍加点化利用,这些人足以压制住国相势焰,而如果要治罪,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可如今,这本不是自己份内的事情,贤皇只让自己暗中来查——
      “殿下认为这是为何?”
      “兴许是用人在后,知人在先。”脱口而出的答案,确是近日在对国相之事一番审视之后能得到的唯一解。
      所谓王者,知人识人,而后用人。
      国相自身又是如此的无懈可击,才华内敛,品性端正,政绩卓越。怕是直至今日,也无人能指责贤皇用错人,看错人。贤皇想必在内心坚信着国相依旧是国相,即使如今心性有偏,也绝不是那种罔顾百姓安危的奸佞之辈。
      所以,贤皇让鷇音子暗查,该是担心当初若是真的一纸诏书下来,保不准有人在其中兴风作浪翻搅黑白,到时候难免让忠臣心寒。
      鷇音子心绪翻搅了许久,正想问及国相为何谋逆一事,回神却发觉身后本该回答自己问题的人并未再说话,久到他都不确定里面的人是否还在,刚想出声询问之际,才听那人缓缓开口。
      “殿下倒是给了无梦生一个新的方向。”
      “哦?”
      “其实无梦生亦不知晓贤皇为何不直接法办国相,毕竟罢黜一个官员,对一国之君来说何等容易。无梦生所推知之事,在先前已答复过殿下了。贤皇只是让殿下查案,代表贤皇并不想声张此事,这便是无梦生的推测。”无梦生一顿,又道,“这个推测很平常,最符合情理的猜想应该只是贤皇不想打草惊蛇,以期将乱党一网打尽。但殿下的回复,让无梦生断定了两件事情。其一,贤皇确实不欲声张此事是实;其二,贤皇并未曾下诏书于任何人。”
      闻言,鷇音子惊出一身冷汗,贤皇确确实实没有给过他任何诏书,只给了自己一条口谕,但细思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无非一个“不错。”,一个“用人在后,知人在先。”
      “你是怎么——”
      “一个‘知人在先’,说明殿下认为贤皇对国相仍存有信任,而若是贤皇给殿下一道御旨,无论是明旨还是密旨,都有一书可循,这道御旨下来便定是要将来有个对御旨的交代。而贤皇既然信任国相,就断不会下这种诏书给任何人,以防此诏书成为他人翻弄是非扳倒国相的依凭。所以,无梦生斗胆断定,贤皇给殿下的,乃是一道口谕。”
      语毕,四周又归于平静。
      屋外的鷇音子只觉身上血液都在倒流,从头凉到脚。那感觉,就像是幼时和鷇音打闹忘记写功课被太师发现时差不多。
      而屋内,做出这番推论的无梦生也倚在墙上,闭了眸,显得有些疲倦。
      他隐藏了另一个推论并未说出口,那也是他越来越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贤皇何止是不愿声张此案,他甚至明知国相意欲谋逆,却不曾真的想法办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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