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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错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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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临时变卦的事儿回头被苏正君好一通骂,不过第二天两人还是亲亲热热地准备起了出行路线,而苏漫衿则兀自进了宫。
苏家和一般商人不一样。当年老祖宗苏消曾跟着萧太祖萧凤绕打过天下,后来不受官位带着她的正君韩越游了大半江南,最后还是被萧凤绕抓了回来,无可奈何之下才建起了苏府。因此,与其说苏家在历代帝王眼中不过一介商贾,倒不如说是隐藏着的天子近臣。
御书房里,萧旬逸眯眼看着这个从来不主动进宫的女人良久,才缓缓开口问:“你要娶左家嫡子?”
苏漫衿点点头。萧旬逸站起身来在她面前来回走了两圈,“朕登基三年,左相一派权遍朝野不说,还贪得无厌。与莫家联姻不成,转而打起了王将军长女的主意。朕不会久留她,漫衿,你可明白?”
“草民知道,愿替皇上分忧。”
萧旬逸盯着她看了一瞬,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朕允了。”与其让左家再以联姻壮大羽翼,自然是嫁给商户好得多,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心腹。左老狐狸如此精明,又怎会猜不到苏家背后的身份,如何会不愿拉拢这么份助力?如此一来,说不定会露出什么把柄。一石三鸟,正和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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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钟云在家待了两个月,没有来得及赶上宫中选秀,却等到了指婚圣旨。那嬷嬷念完,他仍旧惊讶万分,跪着就忘了起来。可回不过神的又何止他一个,左钟晴跪在最后,低着脑袋紧抓着下摆。徐梓木眸中光彩瞬间暗了下去,顿时心如死灰。左府唯一老神在在甚至有些欢喜的只有左丞相一人。
十一月初十这一天,左家嫡二公子穿上嫁衣,十里红妆,面无表情地入了苏府。耳畔听不到喜庆的锣鼓,听不到恭喜庆贺,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些前来左家参加婚宴的主夫公子们嘲讽的笑容。
他位高权重的路,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喜轿中,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如今满是怒意,他从来没有想过不过一届商贾,竟然能这么逼他!好,好一个苏漫衿,好一个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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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苏家个个倒是都喜气洋洋,最高兴的莫过于苏家母女。左钟云虽然心中怨恨,可也知道如今嫁了人到底身不由己,面上一点不露。
苏夫人倒真是言而有信,第二天小夫妻俩敬完茶,当天下午就带着自家夫君高高兴兴地出了门。留下苏漫衿真是气得牙都痒了,娘亲倒是走得潇洒,她可是新婚燕尔呐,竟然一点缓冲的机会都不给,就让她接手那半生不熟的生意,她们究竟还想不想要抱孙儿了?!
当初老祖宗来京城定居的时候,做生意并不是重点,而是被逼无奈,因此对自家茶叶也不太上心,只有入宫当贡茶这一条路子。倒是苏漫衿她娘亲极有生意经,不仅建起了京城独一无二的茗品茶楼,更是将商铺拓展到了东西各座大城中。
苏夫人出手快,功成身退也毫不犹豫,这下子倒是难为了苏漫衿。她十七岁之前一直追着各大戏院的戏子跑,根本就对家里的事情不上心。如今一下子全部接手,哪里管得过来,早出晚归不说,还得四处东奔西跑。
正德四年末,左钟云产下一女,苏漫衿此时却远在平阳城,回到家时,左钟云早就出了月子。
苏家子嗣不兴,便没有论字排辈。左钟云信里说想给女儿取个幸字,问她意见如何。她当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觉幸,吉而免凶也,极好的兆头,想了想,又在这之前加了善字。
她在家里待了三个多月,无息山庄那边便来人催她过去,无可奈何,只好整了行装继续过着不着家的日子。
她一走又走了两月,这日,苏府却来人给她送信,说是主君有孕两月有余。她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明明让他喝了避孕的药,这么短的时间她怎么舍得坏他的身子,看来府里那大夫这医术真是有待商榷啊。她心里担心,匆匆忙忙让人整了行装,就要回苏府。
途经平阳城的官道时却遇到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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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钟晴一身红嫁衣,有些惊魂不定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后的喜轿翻在路中央,本就不多的嫁妆早被那一帮随行的下人抢的抢,拿的拿,箱子里空空如也,要不是遇上她,也许他早就丧了清白不说连命也没有了。
苏漫衿看着他浓妆艳抹的面容,有些奇怪地问:“三弟怎么会在这儿?”
那天回门的时候,左钟云态度热情地特地给她介绍过这位少年,说话时却句句讥讽,明显两人关系并不和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左相应是有意将他许给王家长女做小的,虽然王家不应,可一直拖着,怎么到这时会穿着嫁衣出现在这儿?
左钟晴站起身来理了理衣物,却未言一词。他已经在她面前够狼狈了,怎么可能还会告诉她,左正君以他与下人私通为由草草将其嫁给了一户商家续弦?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对着她行了一礼:“多谢……嫂子再次相救。”
“再次?”苏漫衿看着他微垂的眼眸,突然有些反应过来,“哦,原来那日是你啊。我还道是云儿呢。”
“……”
她笑了笑,“这么说来,你倒还是我俩半个媒人。若不是你,我与云儿怕也没那缘分。”她说得轻巧,却没发现眼前的人握着藏在袖子里的双手越捏越紧。
他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直一声不吭。苏漫衿一时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无人的官道,正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事儿,只听扑通一声,左钟晴突然朝着她直直跪下。
苏漫衿吓了一跳,本能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他却仰头祈求地望着她:“嫂子救了钟晴两次,钟晴一生无以为报。本不该劳烦,只是如今孤立
无援,再无人可求。”
“哎,你有话站起来说,何必如此。我若做得到自会尽力。”
他仍是倔强跪着,低下头。“还望嫂子就当不曾见过钟晴,钟晴已然死于贼寇之手。”苏漫衿有些懂了,显然左家没给他选什么好人家,这是不愿嫁呢。她无甚所谓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去哪儿?”
左钟晴一愣,脑子里浮现出她们初遇时她正要去看戏的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古朔……”
“那倒是方便了,苏家在那里有座别院,我且让人送你过去,你先住着再做打算吧。”他受宠若惊地眨着眼,盯着她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苏漫衿有些好笑,让人去拉他起来,“你是云儿的弟弟,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他清亮的双眸却因她一句话瞬间黯淡下来。“……谢谢。”低声说了一句,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也不要告诉他?”
苏漫衿脑子转了一转才知道说的他是谁。自古嫡庶有别,云儿对他的不喜表现得那么明显,若是得知此事,说不定会告诉左家。
她点点头,“你放心,我既答应替你瞒了,自然谁也不会说的。”
***
苏漫衿怕他生产的时候出事,有心想不要这个孩子,但左钟云坚持,而且月份也大了,她只好日日护着陪在一旁。这一天晚上,左钟云躺在她怀里,似是无意地提道:“妻主,你可还记得我那表姐?”
“徐梓木?”
“正是。爹爹那日与我说她在左家寄人篱下,过得也实属不易。我与表姐从小一起长大,知她有大才,总不想她埋没在相府。妻主,你如今生意忙,不如让她来给你打下手如何,也省得我日日瞧不见你啊。”他一边说理一边还不忘撒娇埋怨一句。
苏漫衿向来宠他,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本以为这次也极轻易,却不想她沉默了会儿,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语气依旧温柔,却直言道:“苏家的生意外人插手不得。”苏家与皇室千丝万缕,徐家与左家同气连枝,她当然不可能会允。“你表姐若是想谋差事,我替她寻寻其他路子吧。”
左钟云的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温顺地应道:“劳妻主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