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唐府书香（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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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严书院这一批试收的学生大多都是打算参加这一届科考的，所以年一过，大多学子都要上京赶考，正言堂里除了柳墨书还留着以外，再无一人，唐欢倒是因此一下子清闲了不少。
惜慵定了亲唐家却没有拘着他，他照样还是日日来书院只不过蹭课的地方换了一处而已.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相熟的同窗不在，柳墨书更是干脆不去听课了，他倒是偷起懒来，每每上午上半天课下午就来藏书阁找她。
凉城如往年一样冬天一直在下大雪，藏书阁外的青石板路积了厚厚一层雪。柳墨书坐在靠着门口的长桌前，低头一边心不在焉地翻书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啪叽啪叽，踏雪来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渐清晰。她抬起眼，果然就见惜慵冻得通红的小脸准时探了进去。
“墨书姐姐。”他欢喜地唤着她，快走了两步进屋，坐在那个柳墨书早就替他准备好的位置上，放下手里捧的书册搓着手心吹着气。柳墨书看着他的动作，很想替他取暖到底怕唐突了人家没有动，只把他头上的雪点子掸掉些。“雪下得大，以后过来撑把伞吧，回头冻坏了。”
惜慵乖巧地点头，勾起小小的酒窝。“墨书姐姐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他说着，自己也摊开了厚厚的书册，借着她的墨笔，抄起东西。他背脊挺得笔直，毛笔拿得极为端正，神情认真的时候喜欢抿着唇。柳墨书凝视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唇一弯才收回视线继续去念书。
惜慵抄完一页，顺手翻书，却听到身边同时响起了沙沙的翻书声。他下意识地侧头去看，就见柳墨书撑着脸，垂眸的样子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眨眨眼，视线又忍不住移向她随意搁在书侧的手。指节修长，指甲打理得干干净净，手背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和他娘亲的手比起来似乎更要瘦长一些。
他心中一动，搁在桌上的左手蜷了蜷，食指轻抬，犹豫了片刻，忍不住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不一会儿，食指便碰到了她的手侧，指尖传来有些陌生的温暖，他抿抿唇，指腹又悄悄爬上她的手背，这才脸颊泛红地抬起头来。柳墨书却正凝神看他，眼睑微垂，柔和的目光里是他干净灵动的眼睛。她手一翻将他的小手抱进了手心。
“可是冷？”
惜慵羞涩地点点头，又小声认真道：“娘亲也总牵着我爹爹。”
柳墨书一笑，将他另一只手也拉了过来。“岳母和岳父感情很好。”
惜慵听她换了称呼，耳尖都烫了起来，脸上的笑意里带起了丝丝甜蜜。“娘亲就娶了我爹爹一个，即便后来没了那入赘的身份，也不曾有过别人。”
“入赘？”她记得唐欢该是唐家嫡女才是，按照她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入赘别家？柳墨书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唐家的私密之事，一时有些尴尬。惜慵却眨了眨眼，笑着对她道：“墨书姐姐，我给你讲我爹娘年轻时候的事好不好？”
柳墨书一愣，忍不住也随着他笑了起来，“……好。”
唐欢和楚清琼的旧事是他们兄弟两个小时候的枕边故事，惜慵从小听到大，如今再对别人说起时顺畅得就好像是在说书一般。柳墨书看着他羡慕的表情，听着少年独有的软糯声线，心中柔软一片。她想起自己好像还未曾送他什么定情之物，这会儿却是有了主意。
***
青严书院有座沽然亭，自从书院里头学子走了大半以后就少有人光顾。这一日中午，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亭子里头却有个少年安安静静地趴在靠椅上望着外头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惜慵。”
柳墨书远远瞧见他，忍不住先高声唤了一声。惜慵转过身，朝前小跑了两步欢喜地向她挥手。柳墨书走到他跟前，手心贴上他冰凉的脸颊。“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惜慵睫毛一颤，小声回道：“就是觉得这里雪景最好看。墨书姐姐，你昨天说要给我什么？”
柳墨书从怀里掏出本本子递过去，“你瞧瞧。”惜慵接过低头翻了起来，内容很短，不过就只有四五页，后面都是空白，他一会儿就看完了却忍不住惊讶地看着她：“墨书姐姐……”虽然里头男女的名字换了，女子身份背景也换了，可那故事明显讲的分明就是他爹娘。
柳墨书一笑：“你那天才讲了个开头，我也只写了一章，就想先给你翻翻，你若喜欢我再继续写。”
惜慵紧紧抱着她的本子，突然拉着她坐下。
“惜慵？”
他却站在她面前，抿着唇犹犹豫豫，半响鼓起勇气对她道：“墨书姐姐，你可不可以把眼睛闭上？”
柳墨书一怔，视线下意识地扫过他微张的红唇，心里虽有期待，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想着他或许也有惊喜给她，便点点头，闭起眼。
惜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口气，红着脸俯下身缓缓朝她靠过去。他动作很慢带着迟疑，温热的呼吸一阵一阵在她面上拂过。柳墨书心中一悸，忍不住睁开眼，正好就见他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碰了碰。
惜慵飞快抬起头，这才发现她竟是没守信用，这会儿正睁大眼一脸不可意思地看着他。他一下不知所措地扭捏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却飞红着脸嗫嚅道：“爹爹如果亲手下厨，娘就会亲他……谢谢墨书姐姐。”
“……”柳墨书一时不知怎么回，脑中忍不住想起那日自己的那句承诺。他确实干净青涩，漂亮得就像是那含苞待放的二月豆蔻，不染纤尘。她突然间觉得，陪他长大，等他成熟，好像是件比想象中更加让人期待的事。
***
惜慵这边甜甜蜜蜜，惜缘这几日却总是待在宝来轩对面的那家小饭馆里。
“怎么垂头丧气的？亏钱了？”
他趴在在那二楼窗口无精打采地望着自家铺子，冷不防听到略带戏谑的熟悉声音钻进耳畔，头也没回，就闷声回了一句：“你才亏钱了。”
袁思沉照旧还是缠着他，他那天放了狠话其实就是故意吓吓她，她要真一直缠着自己他根本就没什么办法。而且，这女人出现最多的总是他与其他人在外头谈生意的时候，次数多了自己琢磨着觉得她好像是在担心他，这下子，倒是不好赶她了。再说，有时候她正经起来倒真是个能商量事儿的人。
袁思沉见他闷闷不乐，扇头一敲，走到他身边坐下。“哟，谁惹小缘儿不高兴了？”
惜缘转头看了她一眼。“我爹最近在给我找人家。”袁思沉脸色一僵，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找，找人家？”惜缘没注意，只自顾自地问她：“袁思沉，你看上去岁数也不小了，干嘛不成亲？”
“……找不到合适的呗。”
“嘁，借口。”
袁思沉听着他不以为然的语气，有些好笑：“那你说我干嘛不成亲？”
“管头管脚没自由，你现在不是挺逍遥的嘛。”
“所以你也因此不想成亲？”
惜缘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问她：“如果是你，你会愿意自家夫君经常在外头走动吗？”他指指对面的宝来轩，突然坐直了身很认真地看向她，“就像我这样。”
袁思沉心头蓦地一跳，一个“会”字想也不想竟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惜缘却又嘁了一声，“骗子。”他重又趴了回去，砸着窗台撒着气，“这世上像我娘亲一样的人五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我娘也就我爹一个，照她现在这岁数估摸着也不可能再娶了。”
“……痴情算什么，痴情的我见得多了。”
“……”
***
袁凝筠少时也风流，当时是烟城有名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是一人见人怕的小霸王。可是，到最后却不知为何散尽家中侍人，只独留了如今身边这位正君。袁思沉也跟她娘亲一样，面上好似极喜欢美人，可心里头却因为从小到大受她爹娘影响其实也想找个喜欢的人就此一生，所以除了言语上逗弄逗弄那些大家公子外，其实算得上洁身自好。而回惜缘那一句找不到合适的确实是真话。
她随着她娘亲调任去过许多地方，也见了不少男子。她一向以为一个男子最大的幸福自然就是有个一心一意的妻主，可今天却第一次听到有人竟然会说痴情不算什么？！
“思沉，你自从开始追着唐公子四处跑后，喝闷酒的次数好像越发多了。”
袁思沉叹了口气，“表姐，我发现你那天说的话当真有道理。”
“哪句？”
“你不是说人家爹娘肯定瞧不上我嘛。”袁思沉摇摇头，难得苦笑了笑，“表姐，一个男人如果连痴情都不要，你说，那他究竟要什么？”
柳墨书愣了愣，半响才恍然大悟，“……你对他原来竟是真心。”
“嗯。”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唐府书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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