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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烟雨剑(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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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烟不知是因为被说得自尊心受挫,还是当真信了她的话,也不晓得哪根神经不对竟然没再提过要走的事情。叶非对此也乐见其成,邵尹于她算不得知己,却至少是她这辈子少数的朋友,所以,她虽不想惹上麻烦,却愿意拖他一拖,省得白白丢了性命。
邵烟的伤好了,叶非的日子又回到了以前。一个拼了命地练剑,一个悠悠闲闲地镇日出门不知去向,幸好还知道一天三顿都给他带些吃的回来。
可邵烟的烟雨剑再怎么练却终究没有他娘亲的味道。他一直以为烟雨庄能护他一辈子,所以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也不认真学,以至于到现在他沉下心练了却连招式都记不清了。
邵烟很烦躁,就他这种半吊子的水平就算找到了魔教总舵,也就只有被抓的命,何谈报仇?
就在他自暴自弃自我厌恶的时候,叶非却不知从哪里翻了本烟雨剑的剑谱出来。
有些人真的是相处久了才能慢慢窥得她的真性情。
骂叶非薄凉,骂她小气,骂她真假难辨。可自从邵烟决定徐徐图之的时候,再回想起来,却对这个女人有了新的认识。
她刻意出言调/戏是不是想让他心情好上一些?无论是那欠条还是要指教他剑法其实都是换个法子想让他留下?
邵烟恍然间觉得叶非每一句话好像都有深意,一下子就忍不住去深想。一想便想到,难道——
“真的不宜处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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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非最近有点烦恼,每天一回家就能收到邵烟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目光。问他怎么了吧,这少年就红着脸别过脑袋一脸别扭的样子,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喏,药。我说叶非,你最近怎么回事,老要这种稀奇古怪的药,而且还是如此毒性的。”
“死不了人,死了人也查不到你。”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人老了,可受不了惊吓。”
叶非嘁了一声,拎着药正打算走,迈了两步突然又折了回来。“鹤老,你说要是有个男人每次见你都脸红,还不敢对视,这算怎么回事?”
“喜欢你呗,还能怎么回事。”
“不会啊。”
“怎么不会了?”
“我应该比他大了十岁吧。”
“这老妻少夫不是很正常。”
“……可我认识他娘。”
“呔!叶非,你这女人太不要脸了!人家可是你子侄辈的,你也下得去手!”
“呸,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可不就是,她又没有怎——好吧,虽然看光了他的身子,可她自觉从头到尾对待人家都是按照晚辈的心态,难道是她长得太过俊俏,特别能够吸引这种无知公子?
叶非一路怀着这种又得意又怪诞的心情回到家时,邵烟正坐在大堂里,呆呆愣愣地捧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怎么不练剑了?”
叶非随口问了一句,将药包放在一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她抬头往下灌,就听邵烟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不成亲?”
“噗。咳咳,咳。”
如果没有今天鹤老那一番言辞,叶非或许能很淡然敷衍一句,可现在——叶非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呛得猛咳嗽。她视线飘忽地往门外望,半响才道:“我,我跟你娘也算是相识一场,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千万别乱想。”
“你,你才胡思乱想呢!”
邵烟今日也不过是试探一句,谁想到叶非似乎是猜到了他的用意,竟然拒绝得这么直截了当。他甚至都不打算让她负责了,怎么看,都是他吃亏好不好?!
***
邵烟那天炸毛后很是安静了一段时日,就在叶非以为这荒唐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这天晚上,却有人夜半造访。
她退出江湖数年浅眠的习惯倒是丝毫没变,一听到动静立刻就清醒过来,只是以防打草惊蛇也不曾动作。可等那人靠近后,她却忍不住奇怪地皱了皱眉,这种有些熟悉的香味不是邵烟又是谁?
她睁开眼,邵烟正坐在她床边。屋里漆黑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耳边那格外清晰的窸窸窣窣的解衣声还是让她很快明白了过来。下一秒,一只略显冰冷的手触上了她的脸,那香味也随之越来越近。
她心神一荡,甚至都能敏感地察觉出对方的双唇就近在眼前,只是微微一仰头的距离就能品尝那份温润。她虽然对成家生子实在没什么兴趣,但并不意味着不知道男人的滋味,有人投怀送抱,又是如此姿色,若是平时她说不定也就收了。可现在——
叶非微眯的双眸一下变得清明无比,她伸手揽住邵烟的细腰,入手果然是毫无遮掩的细腻肌肤,紧接着身子一翻将人直接压在了身下。邵烟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地要去推她,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硬生生地顿住了。谁料,叶非只是将被子一扔,将他裹成了蝉蛹,坐在床上黑着脸看他。
“你哪根筋不对?还是药给你喂少了?”
邵烟垂下眸,“我至今参不透烟雨剑,求……叶姨助我。”
叶非这下是真的暴躁了,参不透烟雨剑他就送上床,这是哪门子助法啊?!唔,等等,她上次信口雌黄说了什么来着?
——这么说来,难道是不宜处子?
“……”虽说她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这么明显的谎话竟然还有人信,他这是脑子多转不过弯啊。
叶非叹了口气:“我骗你的。”
偏偏在邵烟心目中,她的形象最近一直很高大,如此波澜不惊的一句话,让人脑补之下就变成了
——就算要报仇,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
邵烟坐起身,低低的声音响起。“如今,烟雨庄,邵家只余我一人,全庄上下上百来条人命只有我能一一去讨。”他咬着牙,压抑不住地咯咯作响,“可偏偏这套烟雨剑我却始终不得要领,不说练得大成,便是能练得七分又要花上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可我等不了了!烟雨庄也等不了了!烟雨庄出事那晚我娘谁也不曾托付,只让我来寻你。叶非,求你帮我一次吧,你未婚我未嫁,如果你嫌麻烦不愿负责,那就当今日不过一场露水姻缘,我发誓绝不缠着你!”
“……”
这都是哪跟哪儿啊,她都说了是骗他的,这人怎么还胡搅蛮缠了?叶非突然明白邵尹为什么要把他送过来了,这男人说不得寻仇没寻成,直接就笨死了。“行了,你娘或许也死不了,整天就知道报仇报仇的你累不累,赶紧回房睡觉去。”
她烦躁地赶人,邵烟却瞬间瞪圆了眼,直愣愣地望着她,声音虚无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娘,我娘会没事?”
黑暗里,她没有看到他簌簌往下流的眼泪,只随口回道:“你觉的呢?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都能活下来,更何况是你娘。”
“真的……吗?”
叶非张了张口,这一次却说不出话来了。邵烟一下撞进她怀里,那绝提的眼泪落在她脖颈上,冰冷得让人忍不住一颤。她其实一直没把这小破孩儿当回事儿,她留得住他一时却留不了一世,既然总归要走的她又何必去花心思?
这个曾经受尽宠爱的名门公子究竟要多坚强,要多忍耐,才能从出现到现在甚至没曾流过一滴泪,直到此刻才将压抑不住的心伤全部发泄出来。叶非到现在也有些明白过来。她无言以对,慢半拍地搂着他摸摸他的头,心里难得地有点愧疚。
***
第二天,叶非早早出了门,一来是打算去打听打听邵尹的下落,是生是死总归都要给邵烟一个交代,否则她这良心也着实过不去;二来,咳,二来却是昨天一不小心抱着某人睡了一晚上,一大早醒过来自己就先吓了一跳,草草拾掇了下就跑出门来了。
邵烟昨天发泄了一通,这一觉是睡得极为安稳,直到日上三竿了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他坐起身,愣愣地看着自己敞开的里衣,扫了一眼周围有些陌生的摆设,瞬间意识到了昨天的糗事,将衣服一裹,满脸通红。
他昨天那只是一口气撑着,成了事也就算了,偏偏还没成不说,被她安抚着抱了一晚上,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明白是什么感受。邵烟一边羞窘着,一边想起她昨晚上说娘亲没事的话,忍不住勾了勾唇。
不知为何,对于叶非,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信服。
邵烟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想起敲门声才匆匆忙忙穿起了衣服。他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了两步却发现这大小不是自己的。他以为总归是叶非,也没怎么在意,打开门一看,人就呆住了。
邵烟看着眼前这一对风尘仆仆的夫妻二人,一瞬间泪眼婆娑,不可置信地唤着:“娘……爹……”
谁知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刻这份惊喜,邵尹扫了眼他外面披着的外袍,生生吐了一口血。
叶非,你个混蛋,老娘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敢动我儿子!
***
“哎哎,你听说了没有,邵大侠竟然没有死。”
“废话,她们夫妻二人一人一剑直挑名剑门的事儿,江湖上可都传遍了。你说说这名剑门好歹也是名门之首,怎的行事如此狠辣,不仅将烟雨庄的事嫁祸给别人,差点又挑起了正魔两道纷争,如此狼子野心,简直堪比魔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十年前,名剑门门主败在邵大侠的烟雨剑下,八年前,对抗魔教那位又差了一步没能比过邵大侠引领群雄,这是怀恨在心多年了啊。”
……
酒馆里,依旧是那不起眼角落,两个女人正低声说着最近江湖闹得最为沸沸扬扬之事。门口处,那个粗布衣衫的女人搬完最后一坛酒,似乎不堪忍受似地转身就走,甚至这次都没跟旁边相熟的伙计打个招呼,仔细看,那女人嘴角清淤还未褪,显然之前被揍得不轻。
“叶非!”
她还没走两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朝她笑得一脸灿烂。叶非掀了掀眼皮,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可实在是觉得他笑得好看,只好蹲在原地不动。
“哎,你怎么又来搬酒坛子了?我娘说了,你要是没个像样的聘礼,我可嫁不了你呢。”
要不是受人所迫,谁想娶你啊。叶非看着邵烟满脸霞红的双颊,喉咙动了动,硬生生把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换成了一句“哦”。
邵烟脸上更红了,小手塞进她的手心,又是害羞又是傲气地道:“不过你放心,我娘要重振烟雨庄,她最是心软了,你帮着她一起,她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知道消停,简直有病。
“你听到了没有?”
“……我帮。”还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