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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大二暑假,我回鼎城去看我的国画老师,在方老师家里遇到了许乘风,我确认了半天,这是不是就是我在某美术杂志上看到的年轻画家徐图,这几年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副清高的模样,但气质到底还是不同了,多了几分大家的风范。
      师母拿上好的竹叶青招待我们,我啜着茶,听方老师跟他说:“你风头起来的快,真是后生可畏。”他笑笑,谦虚的说:“也就运气好而已,论功底,我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方老师喜欢谦虚的人,也就直言不讳的指出:“现在的人,懂得欣赏的少了,都急功近利,你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看来不是艺术而是金钱,应付几下,也算是比较拿得出手的。”
      许乘风也像我一样慢慢啜着茶,笑得很是云淡风轻。

      从方老师家出来,许乘风开车送了我一程,并给我留了电话,说:“我就住在离你们大学不远的地方,闲了我请你喝茶。”我小心翼翼的收好电话,说:“喝茶就不敢烦劳徐大师了,就是以后要有求于你,别不答应就好。”顾安然他们建筑系学生会前段时间千方百计在找这个人,想请他来讲一讲建筑审美,据说费了很大力气都没请到。不知道我带回徐图的电话,顾安然会怎么感谢我?

      看完方老师,又在舅舅家停了几日。因为康静云比我放假晚,还没回来,舅舅、舅妈也都各自忙,没时间理我,我一个人呆着无聊,就买了机票回厦门。
      大热天,别人都是从南方往北方折腾,我却从北方往南方折腾,中暑是难免的,头晕了好几天,我妈帮我捏眉心,捏了个大红印子,照着镜子,我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多长了一只眼睛,别提多难看了,都不敢出门。
      到厦门没几天,就接到常征的电话,说他已经回鼎城。我如实跟他说:“我刚从鼎城回厦门。”常征就急了,说:“你就不能多等两天,还是你故意避着我?”
      我问他:“我为什么要避着你?”常征沉默着不说话,他沉默的功夫,我听到他旁边有人小声问:“静云问你晚饭要不要跟她出去吃?”
      常征却没好气的兑了人家一句:“我今天不饿,晚上哪儿也不去。”
      我觉得他脾气未免大了点儿,就先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过来,这次声音放低了不少,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急了,他说:“半年没见了,一听米英说你回了鼎城,我就赶紧买了回来的车票,没有卧铺,坐的硬座,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坐了一上午汽车,现在腿都水肿了。”
      我说:“那你要好好休息。”常征乖乖的应了一声,又说:“要不我们视频吧,我想看看你。”我说:“明天吧,你先休息好,明天才有精神聊天。”常征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我现在就有精神,真的。”我笑他:“精神病差不多,赶紧去躺会儿吧,我挂了,明天见。”
      这次挂了电话,常征再没打过来,我想他不是去跟康静云吃饭就真是在家躺着休息了。

      暑假我跟常征通过视频聊了好几次,他告诉我他正在做一个智能手机的游戏软件,并且让我试用,并问我的反馈意见,我告诉他链接的按钮不好用,游戏本身难度也不够,还给他提议多增加一些趣味互动环节,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听我的建议。

      暑假再开学,我们已经大三了。看着校园里一茬一茬的新面孔,我才意识到时间过得飞快。杨邑和顾安然都是硕博连读的,看架势,只要学校肯收留,这二位很愿意在学校读书终老。
      常征要我帮忙看看我们学校的研究生的招考,我回复他我们学校的研究生跟他的专业方向并不对口。专业不对口就意味着他考过来没有任何优势,等于再一次从头开始。

      十月的时候,常征亲自跑来北京。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帮项目组做实验,主持实验项目的师兄告诉我,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居然没听到。常征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激动,他说:“我在机场。”我问他在哪个机场,他说首都机场,我才醒悟过来,他是来了北京。
      我告诉他坐机场大巴然后转地铁可以到我们学校。他失望的控诉我:“你的待客之道太冷漠了些吧?”我说温琅热情,但温琅去意大利了。

      常征当然不屑于坐大巴再倒地铁,他直接打车从机场到我们学校的,我在校门口等他,看他提着背包从车上下来,还一直向他身后张望。他揉了揉那张俊朗的脸,问我:“看什么?”
      我问:“康静云呢?”在我印象里,常征和康静云是固定组合。
      常征没好气的回答我:“没有康静云,就我自己。”
      我笑了笑,说:“你自己没事儿来北京干吗?”
      常征摊开他手里好几张登机牌给我看:“我去九寨沟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到北极的机票比到上海便宜,就过来了。”
      我随意的问了句:“九寨沟风景漂亮吗?玩儿的可还好?”
      常征想了想,认真的跟我说:“也许,有时候人们在意的不是去哪里看风景,而是旁边站的那个一起看风景的人。”
      我扯了扯他提包上的卡通挂件,觉得好笑:“一个挂着个流氓兔玩偶的人也开始谈哲学了。”常征赧然的捂着他的提包,跟我说:“也就是你,总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
      我说:“当回事儿,回头我抄在纸上,裱起来挂床头。”

      常征晚上住温琅他们学校的招待所,我把他送过去顺便帮他订了必胜客的披萨当晚餐,就这样常征还抱怨我招待不周。我当然不把他的那些牢骚放在心上,只告诉他:“吃住条件就这样,你要嫌弃,就赶紧回上海去。”见我气势汹汹,常征才不敢说什么了,把行李包一扔就去了洗漱间,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又给必胜客打了电话催披萨快点儿送,他还没出来。
      后来,我忍不住去敲了洗漱间的门,告诉他我晚上有课,要回学校了,他才隔着门喊:“帮我把背包里的衬衣拿过来。”
      我去背包里翻出他的衣服,选了件格子的给他挂到洗漱间门口,他却半推开门伸出手说:“帮忙递一下。”我没多想,直接就把手伸过去了,常征却没拿衬衫而是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火热湿润,灼烫了我的皮肤,就在他拉着我手的一刻,洗漱间的门也开了,他腰间围了条浴巾,全身赤裸着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大脑有些缺氧,木头一样楞楞的站在他面前,好半天才甩开他的手,喊了声:“常征,你干嘛?”常征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睛里都是莫名其妙的贼光。
      我有些害怕,把衬衫扔给他掉头就跑,直到跑出招待所老远才停住。

      我在阶梯教室外面的矮墙上坐了一会儿,心跳才正常了些。思路明朗了,才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有点儿愚蠢。这事儿搁在正常层面,我应该先把他看个够,然后再当面告诉他他身材其实还不错,就除了瘦点儿,那样,无地自容的该是常征才对。现在,我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浑身发烧一样燥的难受,真是大大失策。不过,遇到常征,我很少有冷静的时候。

      我照常去上了晚上的专业课,上完课又去图书馆借了几本外国文学,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估摸着常征在招待所也应该休息了。可是,那个本应该在招待所呼呼大睡的人却在柿子林里等我,这次他倒是穿戴的整整齐齐。我故意低着头没理他,他却笑呵呵的望着我,说:“之前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我拿手里书拍了一下他宽厚的胸膛算是发泄了我的不满。
      常征也低着头,用鞋子踢地上的小石子,低声解释:“都是我们系那些师兄出的主意,说什么女生见到男生这样都会激动的以身相许……”
      我直接上脚丫子踹了他的小腿一下:“你都胡思乱想什么呢?”常征却一本正经的说:“这事儿,我都想好几年了。”
      我吼了他一句:“你,有病回去吃药,没病就回去睡觉。”吼完,我大摇大摆的回了宿舍。
      睡前,常征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我睡觉了,你也晚安。”我回他俩字儿“晚安”!回完却怎么也无法安睡,总觉得面前有一双哀怨的眼睛在闪烁。
      从小到大,我大抵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只除了不由自主喜欢上了康静云的青梅竹马。明知道自己这样是错了,可是总是心不由己。我叹了口气,不负责任的想,就让自己放纵这一次吧。

      幸好常征只在北京停留了两天,而这两天我又有课,大部分时间是他自己去找乐子。临走我本来说好要送他,可是那天我们地中海系主任非要让我去大学城参加一个交流会,于是只能爽约。
      我在交流会现场给常征打了个电话,本来想跟他道歉,他却没怎么当回事儿,只是说:“你忙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的。”

      我没想到常征说的机会是他要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我在电话里问常征,我们学校有什么好?常征说:“因为有你。”我顿时无言,叹了口气,跟他说:“你还是在本校保研吧,或许我可以努努力,考到上海去。”常征在电话里连问了我好几遍:“真的吗?”
      我攥紧衣角,想说:“真的。”但觉得心虚,就回答:“不一定考得上呢?”
      常征说:“我帮你找资料,联系老师。”
      我说:“常征,你可别对我抱太大期望啊。”

      过了十月天气渐渐凉了,舅舅来北京开会给我买了件羽绒服送过来,玫瑰红色,我一看就想笑,说:“您还当我是十来岁呢,穿这么可爱的颜色。”舅舅也笑,脸上的疲惫显得清淡了很多,他说:“看到就买了,也没想你喜欢不喜欢。”我还是妥妥的收起来,告诉他很喜欢,并且加了一句,“只要舅舅买的,都喜欢。”舅舅高兴了,就请我去吃老北京的焦溜丸子。
      吃完饭,我意犹未尽的抚着肚子感叹:“您要每周来开一次会就好了。”
      舅舅跟我在学校转了转,指着我们的图书馆说:“我也想在一中建这么一个综合图书馆。”当时,他满腔的豪情和满脸的憧憬。我说:“好,我回头画一个我们图书馆整体图给您。”舅舅点头。
      后来,舅舅问我毕业以后的打算,我告诉他还没想好,舅舅就说:“静云的成绩是没什么希望了,如果可以,舅舅希望你能继续深造,最好读到博士后。”
      我哈哈大笑,说:“女博士很恐怖的,据说叫第三类人。”
      舅舅说:“别听人瞎说,他们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那天,我在学校门口挥手跟舅舅说再见,没想到,那居然是我们最后一别。

      学校图书馆的整体图我还没来得及画好,就收到舅舅心脏病发去世的消息,我整个人当下就懵了。赶回鼎城的路上,常征给我打电话时我已经哭得失声,常征一边安抚他身边的康静云,一边劝我冷静。
      后来米英也给我打电话,说:“梁云舒你知道吗?咱一中的康校长去世了,据说去世当天还跟教委的领导们开会来着,正讨论重修一中图书馆的事儿,康校长真是难得的鞠躬尽瘁……你离鼎城进,要能回去,帮老娘送个花圈啊。”
      我哽咽着跟米英说:“我知道了,……康校长他是我舅舅。”

      舅舅的追悼会在一中礼堂举行,我们全家都出席了,当然出席追悼会的还有省里、市里领导和舅舅在学校的同事和他的学生,常征的父亲也在列,常征穿着黑色正装跟在他父亲身后。那天,我还看到了大牙,他看到我似乎很惊讶,却什么都没有问。
      我跟康静云一直站在舅妈身边,舅妈平静的诉说:“以后终于不用再担心他半夜心梗了,这些年,我从来没睡过踏实觉。”我握着舅妈的手,说:“您要想哭就哭出来吧。”
      舅妈摇摇头:“早多少年都哭过了。”舅妈不哭,反而是康静云哭得死去活来,舅妈让我看着她:“她心脏也不好,你带她到外面转一转,透透气。”
      康静云当然不听我的劝,她躲在礼堂的会客厅里一直撕心裂肺的哭,直到常征过来,才稍微缓了缓,靠在常征的肩膀上抹泪。常征揉着她的头发一直轻声安慰着:“勇敢点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关上会客厅的门,无力的靠在外面抹去脸上湿热。

      安排好舅舅的后事,我爸妈很快返回厦门了,让我留在鼎城多陪舅妈几天。
      康静云和常征也没有立即回上海,那几天,常征天天到舅舅家陪着康静云说话,她心情明显好了些,多少能吃点儿东西了,舅妈觉得很欣慰,偷偷跟我说:“幸好有常征,不然都不知道以后静云的日子怎么过。”我安慰舅妈:“您别想那么多了,以后都会好的。”
      舅妈脸上难得出现悲伤以外的情绪,她说:“是啊,会好的,就只求静云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常征天天来报到,想不遇到他都难,在舅妈和康静云眼皮底下,我尽量对他客客气气的。每次他给康静云带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也都顺便给我一份,找康静云聊天的时候也往往拉上我,聊聊天倒无所谓,只是发现康静云又用特哀怨的眼神盯着我,我就觉得难受,所以十有八九也就找借口离他们远点儿。
      有次他俩在客厅看影碟,舅妈在房间收拾舅舅的遗物,我躲在厨房帮他们做水果沙拉,也不知道常征怎么就跟到厨房里来。他站在洗碗池边,把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慢慢的削掉苹果皮,然后把一个完整的苹果放在案板上观察,原来红色外皮下却是白色的果肉。常征又说:“静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她心脏一直不好……”
      我说:“我知道,希望你多开导开导她。”
      常征把我手中的苹果拿过去,咬了一大口,然后对我笑笑,“所以,别不理我。”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让我所有想说的话根本无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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