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罚单》小小愚者

68、又见故人

　　昨夜的慌乱在醒来后变得记忆犹新，方逸怀的怀抱已然不记得了，但却依稀记得他那句“没事的，有我在。”心底升起一抹苦笑，看来留在这里越久，就有越多事挣脱我的控制。

　　整理一下衣装，偷偷摸摸出门，不想却与方逸怀不期而遇。

　　“小栀，我还是留不住你。”略去方逸怀一脸负伤的神情，我低下了头：“为仁一切安好，课业也渐入佳境。方大哥的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不日定会更上一层楼。”

　　对方许久没有开口，我抬头看他，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狠狠地吻住。这个吻，很用力，我以为，嘴皮都破了。也许是感觉到我始终没有任何挣扎，对方打开眼睛却对上我睁大的双眼，眼里平淡无波。

　　空气重新回到身体里，身子也松了下来。我们彼此保持着一段距离，沉默无言。

　　“先把东西留在这里吧。你去见了国君再定夺何时离开，好吗？”方逸怀眼神里都是恳求，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包袱放回屋里，出门却发现方逸怀还杵在那里。“我送你出门，告诉你进宫路线。独自摸进去是十分危险的。”笑容重新挂在他的脸上，洒脱而自然。我迎了上去，扬起笑脸回应这位体贴的好友。

　　经过方逸怀的指点，这次白天进迷星皇宫比上回容易许多。不但避开密集的巡逻侍卫，还能更快地找到星黯的起居宫殿。根据方逸怀介绍，这个时候应该是星黯处理国事后休憩的时候，她应该在起居殿。只是一路过来，我有片刻迟疑，越临近起居殿，侍卫越少，到最后，可以说是放空城。在我落地准备敲门时，手还没碰到门，门就打开了，对上多日不见的迷人面庞，心里了然。

　　“国主亲自迎接，小栀受宠若惊啊！”上前行礼，却瞥见星黯瞪了我一眼。

　　“我一直不知道，你还会受惊啊？”挖苦的意味很明显，我抬起头，看见她准备了一桌子酒菜。兴高采烈地迈步到桌边，也不等她招呼，自己就坐了下来。“本来是不会，但昨日在宴会上对星黯姑娘的惊鸿一瞥，瞥掉了我半条命。敢情上回你还夸我心思缜密，看来我与你相比，也就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只是你比我苦了些而已。”夹了一块不知什么点心，咬一口，酥香无比。

　　星黯讪笑片刻，还真是美得惊人。她到也不在意我的大大咧咧，也在桌边坐下，夹了另一块点心给我：“你就不怕我下毒毒你？我们迷星国的毒药可是独步天下的。”

　　我三下五除二把星黯给我的还有那盘子里剩下的几块都塞进了肚子，接过星黯给我倒的茶，一仰而尽。“是是，你们的毒药我虽没见过，可光耳闻就已是胆战心惊。毒我？对哦，我是一个已‘死’的人，毒死了到是没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你躲在山里不知道，你一‘死’，天下大乱啊！”星黯看见我动作顿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耀日国君一病不起，耀日国傲王一家伤心欲绝；啸月国君据说更惨！我迷星本来坐收渔人之利，可你竟然没死，还送上门来了，你说我该不该毒死你啊？”

　　星黯的话犹如针尖，一下一下扎在我的心上。我想问清楚些，又害怕知道答案。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为了别人不要自己的命。我先前到没看出你这点，但却觉得你傻，也没印象中那么聪明。”

　　我苦笑了一下，放下了筷子。“要是星黯想毒死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自从我昨日见你，再到偶遇我那劳你费心的三哥，加上我连日在迷星国都这么大张旗鼓的行事，哎，亏得你为我费心遮掩推脱，要不然，我早该死在你们国师的毒下。”

　　“看来你什么都看明白了。就不知你是不是都想清楚了呢？”星黯注视着我，我不完全清楚她所指何事。“其实，若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打算这两天去找你谈谈。”

　　“哦？”我略有迟疑地看着星黯，等她的下文，“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不敢说上天入地、赴汤蹈火，终归这条命还得留着解决我自家的事，但竭尽所能为你行事还是可以的。”

　　“我自是知道你有这般情谊，上回分别之时你便言明。只是，有件事我还是先问问比较好。”我又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对方还不开口，迎向她过于明显的探究目光，我摇了摇头。

　　“敢情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方逸怀的关系，就要先质问我和他的关系了吧？我和他，孩子师傅和孩子他爹的关系。”忽然想起昨夜似梦非梦间那份温暖，我顿了一下，“到是现在多了层好友的关系，再无其他。”

　　星黯又瞥了我一眼，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忽然感觉此时的星黯有些不符合冰美人素来的形象，我瞪着她看了半天。

　　“早有耳闻你与啸月国君鹣鲽情深，后听你为了他纵身跳崖，我才惊觉，爱情可以这样的不顾一切。”我收回看她的目光，嘴里嘟囔了几句否定的话，“我不相信只有我能看明白：若你不是为了他，你大胆回国便可，好歹他还有个虏你软禁的名声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可你偏爱上他，为了他的国威，为了他和他国民的所谓幸福，你不就那么跳下去了？虽然有逃避之嫌，可若是我，在那时大概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

　　“也不全是，我终归还是自私的。不然，我怎会此刻安心坐在这里让你请我吃饭呢？”思绪有些飘移，淡淡凝结心头的苦楚。

　　“那我接下来这番话说完了，估计你就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了。”星黯给我夹了几块肉，叹了一口气，“就像你说的，终归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我做这个君主，其实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吃了一惊，这又是从何说起。

　　“在迷星，国师能言未来，更能断明君。迷星一直有一个传统：由国师判定君主何在，并罔替两世。我的皇祖父和父皇也是应预言而成帝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成为预言中的迷星君主吧？”“一直以来，贵族都有精心栽培子女的任务，这不仅是亲情的延续，更是为了培养国君候选人或者候选人的爹娘。本来父皇即将病逝时，下一任国君的人选已出，只是他强势拒绝了。”

　　碗里的肉被我拨弄了几下，居然没了胃口：“是方逸怀吧。”

　　“现任国师在断言他是明君时，却也预言他能成为惊世富贾，给迷星子民带来前所未有的富足。故而有了如今的局势。”星黯又叹了一口气，眉头也轻轻锁了起来。

　　“所以，若他在富贾天下之后，与你成亲，顺理成章接过迷星皇位，你两联手打造迷星新的繁荣和辉煌？所以，为仁就是下一任君王，所以……他娘越俎代庖？”星黯苦笑了一下，我才明白，方逸怀不是无奈，而是根本就没有能耐去挑战自己也深信不疑的信仰。“那他干嘛还要招惹为仁他娘？居然还让她有了孩子生下来了！这种男人……”话还没说完，星黯惊骇的表情看着我，我赶紧打住。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像方逸怀这种显贵，不可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人事，弄几个侍妾是很正常的……

　　“还真不知道你满脑子想些什么！不过，我倒是羡慕你和啸月君主，却觉得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太难实现了。”“那你喜欢方逸怀吗？”我不想继续星黯的话题，毕竟，我还没有做出决定。

　　“无所谓喜欢与否，不可否认，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男子。想必能与他结为伉俪，也会很自然的喜欢上他吧！”恩，确实也是可以先结婚后培养感情的。“关于为仁……”我欲言又止却又故意提出我最关心的问题。

　　“能成为下一任君主的母亲，是一件荣耀而艰难的事。尤其他因为生母的事对我忌讳颇深，又有你这位姑奶奶横在中间。”星黯嗲了我一眼，我本想敲她一记爆栗，又想到人家对我这么好，手收了回来，丢了一句“我又不是螃蟹。”引得美人大笑失态，我也笑得前俯后仰，好不自在。

　　“看来，你到是个好师傅。”星黯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我赶紧接手，她却不肯：“下回相见，说不定……还是让我来吧。”空气凝固了，我们都没有言语，我只看着堂堂迷星国君亲自收拾着碗筷，那迷人却淡定的身影。直到她来拉我，我才醒过神来。

　　“小栀。你三哥的腿快好了。”星黯一开口，我才想起这趟的主要目的。一把搂住星黯，许多感谢的话也言不尽此刻心中的感激。“放开放开，要被你勒死了！”慌忙放开星黯，惊觉脸上挂着的两行泪水。

　　“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是来问我你三哥的事的，加上最近我获悉的内幕，我与你前因后果讲个明白，也好给你未来的选择提供些参考。”我惊恐地看着星黯，刚想开口阻止她，被她一手蒙住了嘴，“其实你心里苦，你越是躲着藏着心里越苦，你再这么假装不闻不问又心急如焚，早晚要疯掉！所以，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准插嘴，必须让我说完！”我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垂眼静待。

　　“你失踪一个月后，耀日国宣布了你的死讯。我派了一队使臣去耀日吊唁你，毕竟，我们相识一场，彼此欣赏。”我不明意味地深呼吸了几次，星黯才继续说着，“不出三天，传来耀日国君病情加重的消息。而我国使臣留在耀日国都的日子里，你府上的人只是日渐憔悴。傲王在获悉耀日国君病情后也病发，至今卧床；傲王妃日夜守候却也肝肠寸断，不但因你的离世和傲王的情形，更因为，你那爱你疯狂的二哥，杀人被囚。”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努力压抑也控制不了心底的内疚和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间，我的心也彻底的撕裂开来。想到多年前看到的莫老头的预言，我到底，还在迷星等什么？！

　　“你三哥就是那时候偷偷离开耀日，只身来到迷星的。他拖着一双残腿，只是恳求我救好他，他说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他说他这么无能，只能看着家中……”我已经站了起来，紧握的拳头渗出血丝，星黯想拉开我的手，我却控制不住。星黯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我，我喝了两口水，却如碳汤，对她摇了摇头，请她继续说。

　　“蓝人挚，我是佩服他的。为了尽快治好腿，很配合，也很能吃苦。所以，他好得比较快，如果不是急功近利，应该早就能独立行走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了挤出几个字来：“会有危险吗？”

　　“腿是没有危险的，你昨晚见到的人，也是没有危险的。她也是国师的候选人之一，但她对你三哥，一往情深。”星黯又拉了拉我，我就着她坐下，忍不住开口：“三哥的危险就更大了。本来你刻意遮掩也不见得能逃过国师的耳目，加上有小圆的前车之鉴，若这位国师候选人要与我哥在一起，那不是又多了一条置我哥于死地的罪责？”

　　星黯没有回答我，我直接开口问她要国师独门毒药的解药。“解药是没有现成的，都是配的。之前小圆中毒是国师解的，而为仁他娘，本来续命的法子也是阴狠。是要用另一个中同样毒的人的血液调配每日服用，方可缓解毒性的发作，而真正解毒，除了国师，兴许就只有我那对你三哥一往情深的师妹会。”

　　“若有一日，家兄需要偷出迷星，星黯可愿意好人做到底？”我心里有些着急，又怕星黯实在为难答应不下来，松开拳头拉住了她的手，却换来她的若有所思。

　　“我在耀日时就答应过你，治好你三哥，你欠我一个愿望。我若只是治好他的腿，又让他死了，能算治好？”我一个激动，直接跪了下去，星黯拉我起身，我不肯，就这么一拉一扯，星黯只得转身去取了一样什么装在一个盒子里。“你别谢我，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记得，只要你能治好三哥的腿，又能令他平安回国，我会竭尽所能完成你一个不违背良心道义、不叛国背信的心愿。”

　　星黯把盒子放在我面前，扶我坐下，叹了几口气，也不肯说话。我开始观察那只盒子，从外观上看，与那夜我在这皇宫最高处看到的装饰如出一辙，心里有了谱，看星黯的眼神变得坚定。

　　“我知道，你注定要离开迷星。国师，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去。”我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会，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是国师那独门毒药的半成品解药，我能力有限，也就能配到这个份上。这解药能压制毒性，在大多时候不影响你的行为举止，也能对身体提供一定的抗药性。你习的武功挺特别的，内力清新自然，也许对延缓毒性也有好处。”

　　“那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把小盒子收在怀里，我再次拉住星黯的手，她对我，仁至义尽。

　　“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开为仁对我的心结。”星黯幽幽地一句话，感觉历尽艰辛。我很认真地点着头，很用力地想表达我的诚恳。星黯轻笑出声，忽然一声异响，又像是一声响指，星黯回了一声，我起身靠近门口。

　　“如果有任何耀日国的新消息，请即刻告知我！我稍微准备一下就回耀日。”回头看了星黯一眼，想起以后艰辛的路，冲过去一把抱住她，谁叫我这一世有这么多贵人缘，虽然步步险招，但总有人相助呢？“对了，我的事，希望星黯一直保密，在局势未明之前，我不想……”星黯轻轻点头。

　　我舍不得这位蕙质兰心的姑娘，一步几回头地蹭到门口，星黯突然丢了一句：“你真的不想知道啸月君主的近况？”

　　“他……还好吧，会好的。”一个“他”字便让我举步维艰，一句“还好吧”又把我努力克制的心绪全数牵了出来。

　　我没有回头，星黯却自己开口：“你若不知道，只会胡思乱想。套用你的话，会阻碍你的思绪。那位君主，配得上你对他的用情至深。从你坠崖到之后的一个月时间，他从未离开过你们居住的宫殿，身体情况也是每况愈下；后耀日国宣布你的死讯，只有他一直没有放弃地依然在悬崖下找你，四处打探。”

　　“据传：他最近自杀过。”拉门框的手僵在了原地，我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栀儿，我不死了，你死的时候我陪你。”

　　原来，你还是那么傻，即便你身后有千千万万的子民需要你，即便你是旷世明君，也终归是傻。哀大莫过于心死，我连哭的念头都没有。

　　“最近又听说，时隔三个月，啸月君主又开始处理国事，只是依旧没有恢复早朝。经此变故，啸月国，尤其是国都，戒备森严，我们的消息也是不很详实，有一些消息也是道听途说。”

　　我拉开门，背对着星黯点了点头。

　　抬头看有些昏暗的天色，属于我的路只有我自己才能走下去，该面对的事终归是要一件一件来解决。在逐渐肆意的风中前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作者有话说

　　耽误了许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