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嬴韶》凡世

9、９.

　　（九）

　　“母后，你在和女儿开玩笑？”嬴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不然就是女儿在府中待了快一个月，耳朵不灵光了。”

　　“碎女子说些什么，这等事情，母后还能和你开玩笑啊。”太后拍了嬴韶一下，语气似在责备，但脸色高兴的神色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齐国国书，母后，这玩笑可开大了。”嬴韶依然摇摇头：“这就是母后所谓的惊喜？母后，女儿已经知道错了，您老人家就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谁和你这碎女子开玩笑了啊，”太后拉着嬴韶的双手，眼眶中突然淌出泪水来。

　　“母后。”嬴韶柔声抱住自己母亲：“怎么哭啦，您可不是小孩子了。”

　　“我这是高兴啊。”太后揩揩眼角：“阿韶，你是秦国的公主，你一辈子待在秦国，母后也养得起我的乖女，不过，母后没想到，竟然，齐国。齐王是个有为的，齐国也比秦国繁华富强——”

　　“母后！”嬴韶提高了声音，直接打断了太后的话，她的视线与太后相对，而后，缓缓摇头：“不，我不会去齐国的，君上也不会让我去齐国的。”

　　“他敢，我去和渠梁说！”太后一剁手中的拐杖说道。

　　“母后，你说不通的，在这件事上，二哥和我恐怕站在同一战线。”嬴韶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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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太后的确无功而返。

　　嬴渠梁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绝齐使关于联姻的提议，但他心中，反对压倒了那么一丝赞成。嬴韶的婚事很难办，这也是为何她一直作为宗室府令继承人的原因。贵为公主，要嫁人，不是难事。但作为女子，面容有损，要嫁一个能配得上她身份的人，却难。太后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吃亏，而嬴韶也没有表现出恨嫁的情绪，随着她的年龄已经步入三十，这件事情，也渐渐无人提起了。可这，不代表当合适的人选和机会出现时，太后会放过。

　　齐国送来的国书，除了表达结盟的意向外，更是提出了联姻，而联姻的第一人选，却是指定了秦国的长公主。秦国的长公主是个毁容的、三十多岁尚未出嫁的老女人，这在诸国之间，并非秘密，稍微有心，就能获知。

　　齐王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不至于找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何况，齐王田因齐非但不是傻子，反倒是七国之中，少有的英主。

　　邹忌为相，田忌为司马，孙伯灵为军师，“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史记#滑稽列子/ps:另一版本指楚庄王，出自韩非子#喻老）的决心。在卫鞅的评价中，齐王的变法有形无实，此言其实带有个人色彩，不可否认，即使在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历史中，田因齐也算一代雄主。

　　“国后之尊相待，齐王好大的手笔。”嬴渠梁叹道：“可是母后，我真不能答应。阿韶不是旁人，她掌管着秦国一半的密谍，她参与了变法，她还将继任宗室府令，在宗室中拥有不低的威望。而且，那个赵甘的造纸术和印刷术，也掌握在阿韶手中，我怎么能，让她去齐国。”

　　“渠梁！荧玉和卫鞅的婚事你一力促成，如今阿韶好不容易——你，怎能如此！”

　　嬴渠梁也很矛盾，齐王正当壮年，王后已故，未立太子。况且，齐王除了即位之初有些糊涂外，一直励精图治、虚心纳谏、网罗贤才，齐国国势蒸蒸日上，直逼魏国。阿韶虽然容貌有损，但是她一直很聪明，去到齐国也绝不会吃亏，可是，关键便在于，她太聪明，聪明到让人心凉，她对无关之人的凉薄，对在意之人的回护。

　　“母后不是已经问过阿韶了吗，我想，她自己，恐怕也是不愿意去齐国。”

　　“糊涂，阿韶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你这个做二哥的，当真要看着自己妹子无儿无女，一辈子孤苦伶仃吗？”

　　“好！”嬴渠梁突然改口，不知是不是那句无儿无女孤苦伶仃触动了他：“母后，你再去问阿韶，只要她觉得可以，那么此事便可行！”

　　没错，对于卫鞅，嬴渠梁尚且视为兄弟，百般维护、一力支持，而阿韶是自己亲妹子，为了秦国，承担了许多作为女子她不需要承担的责任，做了许多她不需要做的事情，嬴渠梁于心何忍。阿韶将驷儿视作亲子，驷儿尊敬和信任这位姑姑，但驷儿毕竟不是阿韶的儿子，阿韶的府邸中，一直以来只有她一个人，已经，三十年了。

　　对婚姻一事，其实嬴韶早就可有可无了，嫁去齐国，这是一桩不错的联姻，若是荧玉的话，那就不能更好了。

　　“我的回答仍然是——不。”嬴韶垂下头：“母后，让您操心了。或许您愿意听听我的理由。”

　　“……”

　　“那你说吧。”

　　“或许这么说有些自负，”嬴韶道：“女儿自问，还算是个聪明人。母后，其实在女儿看来，这辈子嫁不嫁人都无所谓，您担心太过，嫁人有嫁人的活法，不嫁人，也有另一种活法，谈不上孰优孰劣。我爱秦国，爱你们，也许我不会爱自己的丈夫，但我不能保证，不爱自己的孩子，如果有孩子的话。如果去齐国，如果女儿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为了子孙百年计，我会不惜一切手段，让他坐上王座，而那时，但齐国和秦国利益相冲突时，女儿不知道，在两国之间，会如何选择。秦国的秘密，女儿知道得太多，太多。”

　　“阿韶——”

　　“另外，母后你有没有想过，齐国提出联姻，或许正是因为，女儿知道了秦国太多的秘密，”嬴韶反问：“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若无利可图，谁会突发奇想去娶一个又丑又老的女人呢？何况，是一国君王。”

　　话已至此，太后再不能说什么，她敏锐而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这位女儿，在这么多年的生活后，早已不能、也不愿如寻常王族贵胄家的女公子一般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