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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慕非没有追来,萧初过带着我回到了幽州。
      段天涯给我身体检查了一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我好生养着。
      不久,萧初过和独孤楼之间和谈成功,萧初过答应借道,独孤楼答应等他回辽东给萧初过三万匹马。
      这是我意想不到的,等他回辽东再给,这把谁当猴耍呢?萧初过竟然也答应了!
      段天涯看出我的不忿,只笑道:“白纸黑字,到时他要毁约,有毁约的说法,当下他全部家当我们都看得到,也确实拿不出来这些来。”
      这倒也是。

      于是我们撤出幽州,去了易州。
      远远地看着独孤楼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幽州,我有好一阵恍惚,他回家了,而我,却离家越来越远,这辈子可能都回不了家。
      “走吧。”萧初过在我耳边轻声道。
      到了易州,萧初过唯一做的事情,便是练兵。我帐下亲兵的职位早就名存实亡,所以我见到他的机会竟越发得少了起来,很多时候见到他,完全是我为了见他去找他,我会在他身后看着他忙,他发现我时便会问:“怎么过来了?”
      我嫣然一笑,“我想你了呀。”

      好几次他都是微微挑眉,不置可否的模样,终于有一回,他没有挑眉,而是静静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忽然偏过头,在我脸颊上啄了一下。
      我愣住,呆呆地任由他的唇滑落到我的唇面上。因为连日的奔波操劳,他的嘴唇很干,摩擦的时候甚至有一种粗粝的质感。我好像还蛮喜欢这种触感,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我想,当时的我,脑袋已经完全不由我控制了。舌尖一碰到他,就被他扑面而来的唇舌席卷而去,就好像他一直在守株待兔似的。顷刻之间,我口中气息便被涤荡一空,只余下一片虚无。

      其实这次来找他,我是有话要跟他说。
      他的手指轻轻地碰了下我的唇,我的神思回归原位,我低声道:“这是吻别吧?”
      笑意僵在脸上,他静默着,我笑了笑,“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你也听说了,我父王薨世,我要回家了。”父王过世的消息,已经传到易州,连我都听说了,萧初过肯定早就知道了。
      当然,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了。慕非曾亲自过来,向我通知父亲的亡故。

      怎么会有我这样狠心的女儿?怎么能如此麻木冷酷?
      就算到了此刻,我都没有任何的痛感,只觉得做了一个梦,梦境极不真实。
      那个以对女儿娇生惯养而闻名于世的慕王爷,那个从来没有对女儿疾言厉色的父亲,那个哀伤地送我上花轿的临安王;那个人,我曾经一想到是他的女儿,便会由衷地感到骄傲,那个人,当他向旁人说起自己的女儿时,总是语气宠溺。
      现在,他死了。
      生如夏花,逝如冬雪。在我心中,他是这样的人。
      可我现在却想不起他的样子,在我已经复苏的记忆里,我捕捉不到他的脸。记忆中的那个我,是学过绘画的,对人的轮廓,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可现在,就算面前有一张白纸,我都极难将他画出来。

      没错,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也不觉得疼。
      手被掰开,萧初过目中似有痛色闪过,他将我拥在怀里,轻声开口:“哭吧,你本来就是个爱哭鬼,我不会笑你的。”
      “谁在乎你的嘲笑?”我终究没有哭,前所未有地倔强。

      直到夜里,从梦中惊醒——那张温润慈爱的脸突然浮现在我的上方,我惊喜地大叫:“父王!”然后我看着他朝我一笑,就倏地不见了——我失声痛哭。
      夜太静,我哭得太用力,鬼哭狼嚎般,整个世界就剩下我的哭声。上帝应该听见,这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控诉。
      终于哭得累了,我又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似乎有脚步声朝我这边走过来,用湿巾轻轻地擦拭我的脸,意识模糊地感到有清泉般凛冽的清香袭来。

      我离开的时候,听到消息说鲜于宗周在萧青莲两路人马的围剿下败北,又回到平城。萧青莲和沈秉忠各回各家,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把青州和齐州一块收拾了。
      萧青莲觉得自己非常在理,本该同气连枝,对独孤楼同仇敌忾,青齐二州却在身后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有失道义也就罢了,还不时地在后面搞小动作,叔可忍婶不可忍!
      小动作什么的,明眼人一看就是欲加之罪,不过命运这只大手朝你扑过来的时候,已是在劫难逃。
      我一边看着自己的掌心,一边想着。

      抬头看,已经身处秦岭,不远处便是长安了。我骑得慢,转眼已是盛夏,这个时候,青齐二州早已成了河洛萧家的囊中物。不到一年的光景,一人天下变成三分天下,萧家占领河洛、河东,独孤楼占领辽东和河内,慕非占领关内及河西走廊。
      不晓得独孤楼答应萧初过的三万良驹,有没有兑现。
      我想着就觉得自己好笑,这和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看着溪水里的倒影,除了瘦了一圈,倒也没什么变化。在萧初过身边养的肉正好够这一路行走的消耗。
      其实这两年都没怎么变吧。

      进城的时候有些波折。
      本来我是问路的,我问慕王府怎么走,长安毕竟不小,我怕我走反了方向,走太多冤枉路。当然我主要是想让王府派人来。
      我跟守卫纠缠了会儿,就感觉不对了,我直接道:“我是慕苍苍,我要见慕王府的人。”
      “何处来的臭丫头,竟敢冒充我们郡主,给我拿下。”他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我愣了愣,不禁失笑,“江城,你确定你没抓错人?”
      他眼眸微垂,沉声说:“带走。”

      又是一场牢狱之灾。
      门在身后关上,我听着落锁的声音,心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后来就是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评价下菜色,太淡了或者太甜了,如果不是天气太炎热,在这里住着还真挺不错的。
      可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不怕热,但我毕竟是女孩子,怕脏,汗黏在身上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熬了差不多十天,狱卒给我送饭的时候,我拦住他:“我需要热水,和换身的衣服。”
      狱卒看了我一眼,表情很为难,我冲他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先是一愣,随即报上名字:“高,高盛。”
      我点点头,“好,高盛。”一边开始伸手解纽扣,这个叫高盛的狱卒反应过来后,慌忙地往后退了一步,夺门而出。我在他身后道:“把我的话带给慕非。”

      没一会儿,眼前就多了道身影。
      我一看到绣花鞋就笑了,“素素,好久不见。”
      她没动,也没说话。
      我抬起头,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秀丽的丫鬟了,就是最简单的衣服也能穿出华贵的气度来。女人的美丽真是要修炼的。
      不过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狱卒在她身后给她搬了张椅子,她坐下后也没立即吱声,盯着我看了半响,道:“你是什么人?”

      我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慕非在哪里?”
      她看着我,又是半响,“你们都退下。”
      等几个丫鬟狱卒都退了下去,她缓缓开口:“他毁掉你的锦绣姻缘,让你入宫、下狱,他希望你死,你为什么没死呢?”

      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懂这个女子,尽管她的名字是我所取。
      我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给孩子留点口德吧。”
      她微微一怔,哈地笑了,“如果我的诅咒能弄死它,它早死了。”
      我心中隐有不适,可我无话可驳,只能哀叹:“素素……”我犹记得她跟着我的时候,一双乌黑的亮眸,就那么忽溜一转,似能隐去天地间至美光华。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双眼睛,依旧侬丽,却已不复当初的清亮。

      “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怕他杀你?还是你根本想不到?”
      “回来祭奠父王。”我说。
      她嘴角起了点笑意,似讽似嘲,“漂亮女人都自负,你以为他不舍得杀你么?他舍得送你入宫,舍得见你入狱,舍得让你在外颠沛流离……”
      “素素,”我不耐听下去,打断她的话,“你不该闯进来的。”
      她的表情僵住,眼皮垂下,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却变得极为坚决,眼神扫过我时,甚至有些凌厉。

      “拿进来。”她厉声吩咐。
      刚才出去的狱卒进来,手里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个玉杯。
      我像是察觉到什么,却在下一刻就将自己的想法否定。
      “送她上路。”素素说完就要往外走。
      很神奇的,这一刻我竟然很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玉杯中琥珀色的酒,还能嗅到酒香。
      不过我的听觉似乎更敏锐些,我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风刮过的声音。
      当我抬头时,酒杯已经落在江城的手中。
      我笑道:“江城,你每次都很准时。”
      江城神情肃穆,手中酒杯端得很稳,笔直地站立着,看向门外。

      门口站立一人,一身玄衣,薄唇紧紧抿着,衬得脸色极是冷峻,眉间鬓角,较上次似乎多了些风尘落拓之色。我低低叫了声:“非哥哥。”
      慕非的视线从我身上收起,转过身去,素素从他身后走向前,视线在我身上有片刻的驻足,随即漾开一笑,不是多年前那个少女明媚的笑,笑容多了几分柔丽,让我的心跳蓦地止住。我失声叫道:“素素——”
      出自本能,我慌乱地从地上站起,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却在半道被人拦腰截住,我挣扎着呼叫:“不——”

      那潋滟生香的酒,就那样缓慢地入了素素的口中,我怔怔地看着,停止了挣扎,等她喝完回过头看我时,我看到她眼中的嘲讽,听到她娇媚的声音:“王爷可满意?”
      说着就慢慢往下滑,被江城伸手扶住。
      我呆呆地,只觉天地萧瑟,听不见一点声音,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慕非刚才在我耳边轻声道:“酒里只有一点昏药。”
      此刻,我正被他揽着往外走。
      我不喜欢这样,想挣脱出来,又挣脱不出。我说:“非哥哥,你放开我。”他依然不放,我停下脚步,他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往前走,我几乎是被他拖走的。

      他把我送到一个院子里,对我说:“先去洗洗。”
      他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身上的汗臭味难以忍受,想也不想地跨进屋内,洗了个痛快。
      一直洗到水已经完全冷了,慕非在外面敲门,“赶紧出来。”
      我全身乏力,一点都不想动弹。我疲惫地靠在木桶上,仰头看向横梁,涩然开口:“那杯酒本来就是你让素素备下的,对吧?”
      门外没有出声。
      我笑了下,“明天你是不是要对外宣称,慕苍苍已经死了?”
      门吱地一声打开,风刮进来,带来沁人的榴花香。

      慕非一手扯过旁边的浴巾,将我从水里捞起,裹在浴巾里,动作极是粗鲁。他把我仍在榻上,问我:“要我帮你穿衣服?”
      我笑了,“非哥哥,你帮我穿吧。”
      他微微眯眼,看向我,我挑衅般地回视他。
      是我挑逗他的,可当他吻下来时,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透过他的肩头,我茫然地看着廊下那盏风灯,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却很刺眼。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太烫,他的嘴唇带着凉意,一路下滑到我的脖颈。
      我没有抗拒,反而伸手将他抱住,轻抚他的头发,我原来都没有注意过,他的头发是软的,至少,相较独孤楼和萧初过是软的。头发越硬,心肠越硬,这话真是做不得准的。
      我听到自己低声的呢喃:“刚才素素要是真想害我,那她喝下那杯酒,就是一尸两命。那个孩子没了,我给你生么?”

      慕非在我胸前蓦地僵住,然后猛地把我推开。
      我将身上的浴巾理了理,然后寻个舒服些的姿势躺好。我说:“我是回来看父王的,非哥哥,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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