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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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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苍,苍苍,苍苍……”我勉力睁着眼睛,慕非扶着我的肩膀,脸上焦急而哀痛。
我注视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手上不由自主地去揪心口的衣服,那里绞痛得厉害,我想开口说点什么,张了半天嘴,最后只哑声道:“放了她。”
慕非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重复了一遍:“放了她!”声音破空而出,尖锐而刺耳。
我被自己惊住,慕非却比刚才更加沉静,若有所思地慢慢站起身。
我的视线随着他站起一点点往上移,这才发现,慕非的肩膀上架了把亮晃晃的宝剑,身后柳濛戒备地站着,脖子上杵着江城的刀。我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我的肩膀上也架着把剑。
是了,我本来就是被绑架的质子。
我也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忽然发力扑向江城,江城下意识地将刀锋避开我,却不提防我去夺他的刀。
我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朝慕非大声喝去:“放了长孙云。”
此时的慕非,也已经挣脱柳濛手中的薄剑,跃到了一丈开外,冷然地看着我。
最了解我的人呵,我甫一动作,他便已猜到我的意图。
我们就这样对峙地望着,慕非的眉尖忽地一跳,我就感到腿上一凉,这是我熟悉的,金属没入肌肉中的感觉,我似乎还能听到到它在肌肉纹理间滑动的声音。
我朝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看去,花铸已经不在那里。
我抽了口凉气,就听到花铸在我身后道:“蕙丛,带长孙将军离开。”
慕非依然将视线锁在我脸上,没作任何反应。柳濛点点头,走向长孙云,长孙云身后的人,探究地看向江城,见江城点头,便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
柳濛解开长孙云身上的绳索,期间长孙云的视线就在我和慕非身上来回穿梭,那种极度愤恨的眼神从未消失。
阿云……我有些恍惚。
因为一直都挺多灾多难的,我的警觉性不算低,身手也算敏捷,可就是这刹那的恍惚,当长孙云向我扑来时,我没能及时避开。
她的速度太快了,后退一步抽了把剑后,立时转身朝我刺来,电石火花的瞬间,我本能地以为她会砍向我的另一条腿,当她的剑一下子刺在我的胸口时,我才想起,我曾经低估过很多事。
我跟了段天涯这么久,清闲的时候还会跟他学一些医学知识,在必要的时候能当个军护。长孙云这一剑,以我三流大夫的眼光来看,真是分毫无误地刺在了心脏的位子。不过我真是命大,这剑刺得不深,几乎是刚碰到我,剑身就被人握住。
血在瞬间从掌心溢了出来,我惊恐地抬头,看到慕非铁青的脸。
慕非的速度同样很快,剑身被他一带,在我身上又狠狠地划了下,我疼得发懵,只觉得两腿不受控制地要往下跪,慕非一手抱住我的腰,让我靠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扬起,反手将刚才的剑朝长孙云抡了过去,被柳濛挑开。
长孙云幸免一剑,还想过来和慕非拼命,被柳濛拽住,花铸也适时地拦在了她前头,冷声喝道:“还不快走!”长孙云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柳濛走了。
花铸善后,纵然是这边所有人一起上,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将花铸擒住。待柳濛和长孙云走远,花铸朝我这边微微一笑,便尖啸一声,从战团中跳了出来,飞身而去。众人还想再追,被慕非喝住。
我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慕非的视线,我还被他拥在怀里,他的头微垂,我们的脸离得极近,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我看着他,禁不住微微战栗,他蹙着眉头,忽然抬起头,冷声道:“独孤陛下请留步。”
我心下一惊,今晚可真热闹啊。
独孤楼和另外一人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另外一人,我想了想,记起他的名字,叫君扬,若动起手,他和江城旗鼓相当。
我忍着疼,从慕非怀里慢慢走出,刚想朝独孤楼走去,手腕就被慕非握住,他冷冷地道:“还想拿自己要挟于我?”
我微微一笑,“不是,我想先回屋里给自己上下药。”
慕非面上一滞,独孤楼冷笑声传来,我都没有理会,径直往后院走去,身后一直非常安静。一直到我给自己上好药,再次往回走时,外面才热闹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我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独孤楼本来身处暗处,不会带很多人,直觉告诉我,他就带了君扬一人前来;慕非今晚有些托大,但就实力而言,独孤楼处于劣势。
再次回到前院,慕非和江城二人合力对付独孤楼,剩下的人围攻君扬。我心道,慕非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军人,田忌赛马、擒贼擒王,这些招子,他是信手拈来。
独孤楼很快落入下风,虽然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处处可见他对慕非滔天的恨意,可他终究只是一人之力。
我心里狠狠地咒骂了声,真是个呆子,这种情况为何不逃?其实刚刚就不该现身,纵然慕非会不吝余力地围追堵截,这一亩三分地现在是你的,怎么会逃脱不掉?何必在这当口争一时之长短!
当独孤楼最终不敌落败,被江城拿刀架在脖子上时,我忽然生出几分好笑,传说中如战神一般的人物,萧初过那样的狂人,和他大战了多少回合,都没从他手里讨到一点便宜,今日竟然会命丧在一次意气相争的格斗上。
忽然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剑光刺得我的眼本能地闭上,心里一咯噔,几乎就在瞬时,便有寒剑杵着我的脖子。
是君扬,他从密匝匝的战团中挣脱出来,最先做出的反应不是去营救独孤楼,而是选择挟持我。
在这种情况下,我由衷地感慨,这招围魏救赵真是神来之笔。独孤楼行事任性偏执,所幸身边之人是个拎得清的明白人。
这一变故太快,君扬的手上有些收不住势,锐利的寒剑碰到我的脖子,我立时疼得只抽气。
慕非扫了我一眼,我能看出他眼中的恼火,我再次拖了他的后腿。
君扬挟持着我,慢慢向独孤楼那边移去,江城看了眼慕非,手中的刀慢慢放下。
作为人质,我跟着独孤楼,一直退到了屋外,然后在我的惊诧中,独孤楼抱起我,一起跃上了马。
马在城外树林里快速地穿梭,我对独孤楼说:“你放我下来,不然你走不了。”我虽然不胖,但也是个大活人,马驮着两个人,早晚要被慕非他们追上。
独孤楼不听我的,我暗叹一声,“小楼,非哥哥欠你的,我替他还你可好?”
独孤楼猛地勒住马,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突然睁大的瞳仁,我冲他笑了下,然后猛地推开他,迅疾地从往后仰去。
独孤楼反应太快,几乎就在我刚往后仰的瞬间,我的手臂就被他抓住,他抓的是我的左手,我右手抬起,手中刀刃狠狠地在他手上划了下,他手一松开,我的身体就顺着马肚子滑了下去。
摔得可真疼,我直摔得两眼冒金光,恍惚地听到马的嘶鸣声,抬起头时,马已经驮着独孤楼跑了。
身体往下滑的时候,我把剑插在马身上,也不晓得插在了哪里,我就知道刺得很深,足够给马放放血了。
慕非很快就过来了,他扶我起来的时候,我根本站不起来,被花铸伤了一条腿,另一条腿刚摔下来的时候首先落的地,骨折了。
我以为慕非会发怒,我已经准备好去承载他滔天的怒火,正相反,他反应淡然,还吩咐江城不要再追。
慕非说:“苍苍,你不惜与我为敌,也要助萧初过,不惜自伤,也要放独孤楼走;在你心里,可有哪怕毫厘,是留与我的?”他的声音很轻,无悲无喜,像是自言自语,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抱上马。
我心头纷乱,最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再次启动,竟在慕非的怀里沉沉地睡去,直到剧痛袭来,嘎达一声,我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慕非正握住我的腿。
我缓过神,意识到刚才他趁着我熟睡,替我把腿骨给矫正了。
他抬眼遇上我的视线,淡淡道:“接着睡吧,等明天给你找个大夫看一下。”
没有等到明天,我当天夜里就逃走了,依着当初花铸绑架我时走的路线。我心里笃定,再严密的防守也是防着外面,不是防着里面。不过我走在月光下,觉得自己像是一缕幽魂,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游荡。
我要去哪里呢?
我还没想好,打开门,在外面竟看到了萧初过。
他孑然一人,立于月光下,乌发黑衣,脸上反射出莹润的光芒,定定地望着我,一步步地向他走去。
“你在等我吗?”我问。
他身体一僵,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四下打量着,眼神有些迷茫。他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刚才是梦游来着。
萧初过重新看向我,眼神已经变得清明,问我:“你出来赏月?”
我抬头看了眼月亮,月上枝头,像一轮硕大的圆盘。不晓得是不是月光太亮,刺痛了我的眼,突然地,我泪流不止,眼泪一直流到脖子里,冰冰凉一片。
世界上最残酷的,便是这月亮。它从不曾改变,却照出物是人非的凄凉。
萧初过伸出手,想帮我擦掉眼泪,可却在碰到我脸的刹那又缩了回去。我扑倒在他怀里,恳求他:“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求你,带我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走,我不要回去,我求求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我哭得太大声,完全忘记自己是逃出来的,当萧初过将我抱上马,橐橐的马蹄声破空而起时,我才恍惚意识到,刚才在自己的身后,曾响起吱呀一声,有脚步声从里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