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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   独孤楼取了水回来,我将伤口认真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不是很深,更多是划伤,不过若论是划伤,那就划得有些深了。总的来说,属于皮肉伤,不过也要防止发炎。
      重点不是我的伤,而是我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
      独孤楼的药,药效不错,一直到现在,我才开始觉得冷,只觉得寒气往骨头里钻。现在我还受了伤,寒气透进去,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他正背着身,他身上的衣裳是干的,我想起来,他刚才肯定在那艘客船上换过衣裳了。
      这么一对比,我一个没忍住,就有牙齿打颤的吱吱声发了出来。

      独孤楼闻声转了过来,我情急之下抓着湿衣裳捂着胸,大叫:“我还没好。”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附近捡些干草回来。”他说着一溜烟没了人影。
      没多久他就抱着一堆干草回来,在我面前生了火。这种情况下,我也没啥好顾忌的了,我将外头的衣服脱下,只穿着单衣,抱着衣服坐在火堆前头烤。
      因为身处乱葬岗,四周显得阴森森的,大白天的,我们在这点着火,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鬼火”两个字。我看着独孤楼,低低地笑道:“你有没有见过鬼火?”
      独孤楼掀起眼皮,“干草里面有尸骨。”

      我汗毛倒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最后还是外在恶劣的环境压住了体内的冲动。我狠狠瞪了一眼独孤楼。
      独孤楼露出笑意,手里拿着充当烧火棍的树枝,一下一下地拨动着火堆,似乎要把白骨拨出来。
      他这样我倒不怕了,我笑嘻嘻地看着树枝在他手里一挑一挑得,他手中忽然顿住,抬起头和我讲:“我身上没有火折子,这火就是靠着鬼火生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明白,他是想吓唬我来着……我伸手往地上摸去,摸起一块石子,往他扔过去,“坏人!”
      独孤楼侧身避开,然后石子躺在他身后不远处,我看到,它的颜色是森柏森白的……
      我觉得在这一刻,我的脸也是白森森的。
      独孤楼先笑出声,往我这边挪过来,将我的头扭过去,放在他肩上。“莫怕,我在的。”

      柔声细语,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涛。
      我久久不能平静,一直沉默着,衣裳渐渐干了,独孤楼拉着我站起身,“走吧。”
      没有人追过来,我跟着他走,忽然想起一事来,我问他:“刚才在江水里的时候,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来救?”
      “我可没那本事,在江水里通风报信。”
      我惊奇地看他,他淡淡道:“报信的是封霜晨。”

      “封霜晨?”我想了下,“他认识你,也就是你来江南,他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吗?”
      独孤楼没有说话,我便是说对了。
      封霜晨对我的禁锢,我开始想得很简单,就是如我所说的,通过我看清北方乱局,以静制动,谁来救我都好。反正是把我抓在手上不吃亏。
      刚沉入江水中时,我还有些自作多情,以为封霜晨软禁我,是知道独孤楼在金陵,想引独孤楼入瓮,现在看来不是。更有可能的是,封霜晨一见救我的人是独孤楼,便不如把我送给独孤楼做人情,对他来说,北方越乱越好,况且,独孤楼在萧氏之北,和独孤楼联手,是个不错的买卖,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我跟着独孤楼,也不晓得是这一带都比较荒凉,还是独孤楼喜欢荒郊野外,我们走了很远,都没有看到一户人家,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腿又比我长很多,我们之间又没什么话讲,我逐渐地就走不动了,弯着腰按着膝盖喘气:“要不咱歇会儿再走吧。”
      独孤楼停下来,很随意地坐在杂草上,我也没那么多讲究,跟着他坐了下来。

      我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过了片刻,独孤楼忽然开口:“苍苍难道你就没有恨过谁么?”
      “恨别人是在折磨自己。”
      “对,你一直都这样豁达,这样,没有感情。”
      我转头看着他,轻叹了口气,“我其实也没达到那种境界,我只是不知道能恨谁,你恨慕非,或许你也恨我,你终究是有一个明确的恨的对象的。可我能恨谁呢?”
      “你就一点都不恨慕非?”
      “恨他吗?”我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喃喃:“或许恨吧。”

      在别人眼中,我确实有恨慕非的理由,曾经那样将自己放逐,甚至,我今日所有的困局都因为他,可我和慕非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恨便能明了的感情。我们没有血脉的牵连,可我们之间,还有慕信和安安,还有我作为慕家郡主这个身份存在的一切关系。
      对慕非,也是不能提及爱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看成是自己的兄长,我爱他恨他,以什么样的立场?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是有前提的,那便是这个女人爱这个男人。我承认我恨慕非,就必须承认我爱慕非。我爱慕非,我知道这个事实,但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世上怎么能有这样一份爱,让自己痛得鲜血淋漓?

      独孤楼怪笑了下,“你很难判断呢。”
      我和独孤楼之间,最绕不开的,是慕非,最不适合谈论的,也是慕非。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小楼,我们以后不要再谈论慕非了,你和他之间要怎样,我不会再管了,你们最后的结局如何,我现在也不想去想。碰到这样的局面,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我们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自己处于这样境况中。”
      独孤楼坐着不动,只望着我,目中沉静无波,却有一股逼人的气势。许久,他扯起笑来,“现在看来,苍苍,你还是面不改色地说谎的时候可爱一些。”

      这句话怎么听都是不顺耳的,不过我对现在的独孤楼已经有些免疫力了,所以也不甚在意。
      独孤楼站起身,依然疾步不停地往前走,我跟上他,“我饿了,我们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
      他头也不回,“我身上没带银子。”
      “什么?
      “是真的,银子都在君扬身上。”
      我差点晕过去,好半响找着自己的声音:“那那那我问过君扬呀,他不是说他没有吗?”
      “对呀,他身上的钱是我的呀。”独孤楼学着我的语气说。

      我一时脑子不听使唤,紧紧地抱着独孤楼的胳膊,我觉得我都快哭下来,“那你干嘛不早说?我在马车上问过你的,你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那时候告诉我,钱在君扬身上,我们逃跑的时候还可以先问君扬要一下钱袋啊。”
      独孤楼失笑地看着我,“你连水壶都不忘随身带,银子也是有一点的吧。”
      “我,才没有!走得那么匆忙,况且谁知道你身上不带银子啊!”

      独孤楼依然是笑,将我紧抓住他胳膊的手掰下来,放在他手里,等我发现这个姿势时,他已经牵着我走了好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我走得非常闷闷不乐,没注意这个,等发现后,我就觉得有些不自在。眼前忽现一条大路,很大的路,看着像官道,我将手抽出来,雀跃地跳到路中间,回头去看独孤楼,独孤楼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来到路边一家茶寮,独孤楼拐了进去,我小声问他:“没钱怎么吃饭啊?”
      “吃完再说。”
      我无奈地坐下,独孤楼要了两碗阳春面、一盘切牛肉、一盘干丝,还有一盘咸菜,我瞅着他依旧优雅的吃相,想起一个成语:木已成舟。有什么吃完再说吧,他要是有值钱的东西付账最好,要是没有,挨揍的也是他。
      这样想着,我筷子往外伸的频率便提高不少,很快一盘干丝就有风卷残云之势,独孤楼将牛肉往我面前推了推,我吃着面,含糊不清地和他说:“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我吃完的时候,等了一会儿,独孤楼才吃完,我等着他付账,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叫店小二过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目瞪口呆,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独孤楼却只是看向我,“这个抵饭钱。”
      我万分为难地看向店小二,店小二也是一脸难色,独孤楼和煦一笑,伸手抓住我的手,将印章放在我手心,“这个印章是给你的,你先付账,等君扬到,一并结账,到时你再把印章还我。”
      我还没回过神来,独孤楼已经起身准备走,我赶紧拉住他,“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带钱了?”

      说完我就想把自己舌头咬了,独孤楼脸上的笑纹不断放大,我恨恨地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两颗银豆子给店小二。
      后来走在独孤楼旁边,我完全没有吃饱后的满足感,独孤楼却是笑不停。走了好一段路,他还在笑,“好啦,你不是把印章拿去了嘛,我一定把钱如数给你,不,百倍给你。”
      我鼓着嘴,手上握印章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又走了一会儿,独孤楼道:“还走得动?需不需要买匹马?”
      “走得动。”我回答得很干脆。
      独孤楼笑着道:“可以你的脚力,我们走到下一个集镇,怕是要到明日早上了。”
      我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那就走到明日早上。”
      “那……好吧。”
      他这样说,我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又走了一段路,眼前还只是泥土飞扬的路,我就开始担心了。“我身上只有一些碎银,马很贵的。”

      “你睡觉的时候身上都放着银两?”他岔开话题。
      我斜着看了他一眼,“我以前在破庙里睡觉的时候,身上都是塞铁块的。”
      独孤楼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笑,“其实那时候有银子也没地方用,有用的只有粮食,我那时每晚睡觉的时候就想,等我有钱了,首先要去囤粮,肯定能海捞一笔。”
      独孤楼也笑了,默然走了一段路后道:“我给你的东西,可以换一座宝藏,你也别再想着倒卖粮食了。”
      我愣了一下,明白他说的是印章,“我早不想倒卖粮食了,我只要有足够的钱吃饭穿衣,就满足了,不需要那么多钱,也不需要宝藏。”我说着把印章掏出来,递到他面前,“这个还是还给你。”
      他停下脚步,垂眸看了印章一阵,最终没接,只淡淡道:“等君扬到了再给我罢。”
      君扬……我不敢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只能暗暗祈祷。

      独孤楼又笑了,“你是在担心君扬呢,还是担心你的银子?”
      “我……一样的呀,担心君扬就是担心银子,担心银子就是担心君扬。”
      “嗯,你把两句话倒过来,我会更相信你。”
      “倒过来?担心银子就是担心君扬,担心君扬就是担心银子。”
      “为何说到‘银子’的时候总是着重说?”
      “有吗?”

      独孤楼不和我贫了,转头看了我一眼,“有马了,待会儿我和你各站道路一旁,我去借匹马来。”
      我觉得有些幻听,“借……马?”
      独孤楼往道旁走去,我一头雾水地跟着往另一旁走去。这段路上鲜少看到人,独孤楼一边走一边看着我,忽然笑了下,“我之前有想过这样的情景。”
      “身无分文地走在道旁?”
      他笑得温润,“那时我会一边走在道旁,一边想着下回在信里和你说些什么。”我脚下顿了下,再看向他时,他脸上的笑已淡去,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显出几分清冷的光泽来。

      我失了下神,猛地有震耳的马蹄声传来,转眼就有数十人骑着马飞快地来到眼前。从他们的服饰上看,像是官府里的衙役。
      我静立在道旁,看着独孤楼飞身而起,双脚在旁边树干上连蹋着跃入空中,随即落入最后一人身后。我还没看清楚,独孤楼已经将那人扔下了马,他控制着马的惯性,往我这边冲来,我觉得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他不离开马,弯腰将我从地上捞起,抱坐在他胸前。
      前后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我由衷赞叹:“这是我见过的最美妙的一次打劫。”

      我们已经逃出很远,才听到后头有人追来,须臾又远去。
      “他们怎么不追了?”
      “丢一匹马不是什么大事。”独孤楼淡道。
      我咂了下嘴,不晓得该说啥好。
      不过这匹马可真是个良驹,跑了老半天都不带喘的。

      我长吁一口气,虽然在独孤楼怀里有些尴尬,但似乎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我琢磨着我可以先睡一觉,等睡醒了,独孤楼也找着客栈了。
      夜里睡得不好,又一直奔波劳累到现在,这会儿有了些睡意,没多久便睡着了,不过睡得不够踏实,好像刚睡着,就突然醒了。
      独孤楼将我抱得太紧,他的胳膊正好压在我的伤口上。
      “小楼。”我抽了口气,轻轻地挣扎了一下。
      独孤楼一僵,手往下移了一点。

      一路听着呼啸的风声,终于在天黑前,我们找到了客栈。
      是个挺大的镇子,人来人往的也多,一进门,就能感觉到里面人不少。独孤楼只要了一间客房,我皱着眉头想拒绝,想了想还是算了,没钱。
      我忽然觉得,选择住客栈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找家民居,住一晚上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正想着,听独孤楼道:“押金。”
      “啊?”我转头看向掌柜,遇上掌柜的殷殷的目光。“多少?”
      “三两银子客官。”
      “这么贵!”

      掌柜的脸上波澜不惊,依然笑容可亲,“这位公子要的是上房。”
      我恨恨地看向独孤楼,“没钱!”
      独孤楼眉头蹙着,嘴上却是笑的,表情很古怪,“千倍还你。”
      我从三处地方翻出两颗银豆子,“就这么多,两个通铺。”
      掌柜的看了眼我,又看向独孤楼。独孤楼沉默地看着我,我将他的印章掏出来,“那,把它压在这里。”
      印章刚露出个头,我的手就被独孤楼按住。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就这般沉默地对峙着,我能感觉到大堂里鸦雀无声。

      独孤楼忽然伸出手,不待我反应过来,我斜挎在身上的水壶就被他拿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得,从布袋里掉出一些碎银子在几面上,清脆作响,我从来不知道银子能发出这么清脆的声音。
      掌柜的笑得更和蔼了,独孤楼将剩余的银子又放进布袋里,将布袋挂在我脖子上,我抓住水壶,很有冲动将水壶砸在他脑袋上。
      我还没有动作,独孤楼忽然倾过身,贴着我的耳朵道:“我知道你贴身还有个荷包。”
      我差点咬碎银牙,透过独孤楼的后脑勺,余光扫到角落里坐着的一桌三人,浑身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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