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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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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功一怔,又“啊”了一声,“你说陛下?这个……”他搓了搓手,“那个,他原先在的,现下已经回了云州。”
敢情是真让我来见您的?
我微微张着口,一时无语。
宇文成功见我失望,反倒笑了,“是不是觉着上了老夫的当?真对不住,是老夫耍了阴谋。”
他这么大方地承认,倒让我有些尴尬,笑着道:“我确实不是冲着您来的,不过我也不是不想见您。这个该怎么讲,择日不如撞日吧,我其实有一种近亲情怯的感觉,不晓得该怎么面对您。”
宇文成功哈哈大笑,“看得出来,你这个丫头也是个爽快人,对我的脾气。我们前世今生看样子都是一家人。”
爽快您可抬举我了,不过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人也松弛不少。
就这样在阳城小住了下来,我住得还算快活,整日里和宇文成功吹牛唠嗑,我开始是挺有话讲的,毕竟我的阅历也挺丰富,说到后头就基本上都是他在讲了。这样过了三日,我觉着感情也算联络得差不多了,该回庆州了,和宇文成功说了后,出乎我的意料,宇文成功让我北上去见独孤楼。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顺着接口道:“这个就不用了哈,来日方长。”
说完,他也没接着往下说。按常理,这个时候他应该说:啊你是要和慕信讲一声吧,没关系,我派人给他捎个话……诸如此类。
见他神色郑重,我心里就咯噔一声。
“丫头,慕信死了。”
我虚晃了下,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马厩里,跨上马就往外冲,什么也不顾,一路疾奔,到了庆州,抬头望见城门楼上的旗子都已经换了。
我两眼一抹黑地往里闯,守门的两个士兵看了我眼身后,让我进去。我发足狂奔,到了王府,整个府邸就剩下残垣断壁,我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挣扎着站起来,又摔倒在地上,旁边有人过来将我扶起,被我狠狠地甩开。我转身往军营的方向去,刚转身就被他拽住,他和我说:“大军已经拔营。”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长孙玄:“发生了什么事?”
“前日夜里发生夜惊,当时慕小王爷正好在营中,被左将军韩随误杀,韩随惊恐之下,变军拥立了宇文情……”
我耳朵里嗡嗡地响,跨进府里,府里正有人在清理尸体,一具具尸体早已经面目全非,我问:“阿……城呢?”
“没有见着,尸体还在辨认中,也可能已经逃出生天。”
长孙玄声音从未有过的冷静,我转头看了看他,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然。
我笑了起来,“安安呢?”
他大概觉得我疯了,扭过头去,不忍看我,“还在找。”
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两日,前任大王留下的所有痕迹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算是洪水冲过,都不会有这么神速。
我慢慢走着,又回到马儿旁边,抽出一柄弯刀,这是我们草原上的儿郎惯用的武器,我反手将弯刀冲身后的长孙玄砍去,他疾身闪过。
“长孙玄,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想要做的事?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背信弃义!”
“当初阿云也是这般问慕非的吧?”
我身体一僵,嘴上却笑了,“非哥哥有害过你吗?就算他害过人,他有罪,他也已经死了,有什么样的罪过连死都偿还不清?对,他从来不是个君子,可他起码是奔着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去的,他也从不否认自己所做的一切。这半壁江山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强取豪夺得来的,更不是靠残害手足得来的。他现在是死了,可我也不认为他可鄙。可笑那些惧怕他的,在他生前装谦谦君子,等他死了,残害他的家人,还倒打一耙,该不会是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吧?慕信守不住父兄留下来的家业,身死不怪,可我不会原谅,以这样卑鄙的手段害死他的人。”
我是疯了,竟然还可以讲出原谅不原谅的话来。
我跨上马,本来想往凉州去,却猛地将马勒住,转而往云州的方向去。
夜里山路难走,马跑得太急,一个没控制好,还真摔山沟里了。我爬起来,靠坐在山坡上,风吹在身上冰凉。我干干地坐着,看看天看看地,就这样过了一夜。
天亮我站起身,上马接着赶路。
耳朵里只听得见嗒嗒的马蹄声,一不留神就走岔路,反复折腾着,看见吃的喝的就买点,看不见也没什么感觉,困极了就找个破庙或者山洞将就一晚上,最后来到云州,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在城门口又被拦了下来,守门的上下打量了我半天,最后骂了一声,说竟然是个女的,然后就没再拦我,让我进去,我按着弯刀的手随即松懈下来。
我不知道独孤楼住在哪里,绕着城走了一圈,又来到原先的城门口,有人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带你过去。”
我见是长孙玄,忍不住就笑了声。
跟着长孙玄,很快就到了独孤楼的住处,不是上次嫁他时的府邸,而是巍峨的宫殿,我歪着脑袋看了又看,只觉得摇摇欲坠。
进入正殿,长孙玄让我自己进去,随即有武士将我围住。
我一边往前走着,他们一边往后退着。
一人独立大殿中央,玄黑的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团龙。
我提着弯刀,慢慢走过去。然后直冲他面门,提刀砍去……
毫不意外地,我根本就没碰到他,身体就被架住,刀被卸下。我冲他笑,如很多次,我看到他向我迎面走来时那样。
恩断义绝吗?没关系,谁又会在乎那些往日的情义?
我被扔进牢里,狭小的,肮脏的,可我靠在墙上,却睡得甚是香甜。
我来这里的目的,原来只是想睡一个好觉。
这个如铁笼子一般的房间,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城池,我在这座城里,空前地快活。
有时候也会想起一些往事,断断续续的,也说不上是美好还是痛苦,想着想着就会睡着,等醒来后就不太记得自己想了什么。唯一醒来后有些印象的,是想起了在平城的天牢里。
镜头很清晰,明晃晃的,好像就发生在眼前。
我之前极少会想起那些的,我总潜意识里将那一段时光排斥出我的生命。那是一段无根的岁月,如浮萍一样在乱世里漂泊。
当下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时。
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彼时的我,和这个世界没有牵系,我依然顽强地活着,因为我相信,我会新生出根系,和土地抵死缠绵。
可此时的我,世界在眼前成了一道幻影,我感到疑惑,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里存在过?
像是有火钳烙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恶狠狠的声音传入耳中:慕苍苍,你不许死,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慕苍苍!你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吗?我不会答应的……
我想挣扎,可身体不听使唤,动弹不得。那声音还在耳边,没了刚才的狠劲,但笃定依然:你就是到了黄泉,我都会把你拽回来……给我灌!
火辣的痛感消失,随即口中被灌进了粘稠的液体,奇苦无比,还带着一股腥气。我被呛得眼泪都流下来,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陛下,娘娘醒过来了……
我茫然地睁着眼,看着四周,神智一点点地恢复,我将眼前的人认了出来:“小楼。”
屋内静静的,独孤楼说:“将她洗刷干净,再给她弄点吃的。”
说完,袖子一甩就出去了。
我环顾了下四周,屋子很大,雕梁画栋,不过看着有些眼熟,我问正给我擦脸的小丫头:“这是哪里?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丫头手一抖,战战兢兢地说:“这里是陛下的寝宫,您是……是娘娘。”
“娘娘?”我“哈”了一声,“娘娘?什么娘娘?”
其实我觉得我语气挺和蔼的,小丫头竟然被我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走过来一个嬷嬷,手里端了碗什么,沉着声对小丫头道:“还不滚出去。”小丫头弯着腰快速地退了出去,她看向我,堆着笑,“小丫头不懂事,您莫要怪罪,给您做了些粥,您尝尝看。”
我左右看了看,两个丫鬟正卖力地替我擦着手,我道:“你们都退下吧,给我弄点水来,我要先洗一下。”
“是。”声音都是娇滴滴的,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真真姹紫嫣红。
不过那个嬷嬷还端着粥碗,对我说:“您吃点粥再洗,这样也有些气力。”
洗个澡需要什么气力?我一边腹诽着,一边撑着坐起身,还没坐稳,就觉得头晕眼花,定了很长时间才清楚些。
“给我吧。”
碗很小,粥是青菜粥,一看就清淡得不行,我也没甚讲究,直接两口就把小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没饱。
但瞅那嬷嬷那样,就这么些,再多也没有。
我问她:“贵姓?”
“老奴娘家姓杨。”
“杨嬷嬷。”我念叨了声,“我刚才问的,我什么娘娘?我不是要吓那姑娘的,我头有些疼,真想不起来。啊你们叫他陛下,他继位了?那我是皇后?”
杨嬷嬷脸色霎时变了,看着我,嘴唇抖动着,最后点头,“是……老奴去给您试试水温。”她说着就要走,我道:“我没有让你退下。”
她脚步顿住,弯腰垂头,“是。”
“我今年多大?”我继续问她。
“这个,老奴不知。”
“我多大你都不知,看来你真不是我教出来,我也教不出这么没礼数的东西。”
杨嬷嬷噗通跪了下来,头触地,“老奴知罪,老奴知罪,娘娘饶命。”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